苏重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皇族身份,他也从没问过苏长卿为何他们父子会沦落为奴。
    当苏长卿那只手轻轻按在他脑袋上,郑重告诉他今後他们父子就可以离开此地,去一个温暖有饱饭吃的地方,再也不会受人欺侮之时,苏重墨面露震惊,过了半晌才猛地抱住了苏长卿的腰不停追问。
    “爹,真的吗?你不是诓墨儿?”
    “爹什麽时候骗过你呢?”苏长卿拍了拍苏重墨的脑袋,正要将对方抱进怀中。
    却发现苏重墨的神色瞬间变了样,对方的眼里蓄了满满一汪泪水,表情亦满是委屈。
    “怎麽了?”
    “爹,你骗我,你总是骗我!”
    苏重墨说不出内心的纠结与酸楚,心中闪现的却是苏长卿之前受那监工凌辱的种种画面,当即便痛哭著跑到了一边。
    苏长卿眉峰稍皱,缓步走了上前,对苏重墨柔声说道,“好了,别哭了。爹以後不会再骗你了。”
    虽然苏长卿也厌恶此地,想尽快离开,但是他想到有一件事自己必须处理,还是忍了下来。
    苏重墨长这麽大,还是第一次吃上这麽美味的晚饭,睡上这麽柔软又这麽宽大的床,苏长卿替他盖好被子之後,便要离开却被苏重墨一把抓住了手。
    “爹,我不是在做梦吧?”
    “傻孩子,怎麽会是做梦吧,放心休息吧,明早我们便启程离开此处了。”
    “爹你要去哪里呢?这床这麽大,墨儿再也不怕挤著你了,你快来上来和我一起睡觉。”
    想起昨晚自己对苏长卿的疏远,苏重墨心中已是悔恨万分,自己没什麽本事不说,只会连累父亲,如今受尽父亲照抚,又岂能因为眼前那些脏污的东西疏离了他们的父子之情。
    苏长卿眼底升出一丝暖意,又轻轻揉了揉苏重墨的脑袋,这才说道,“爹今晚还有点事要做,一会儿自会陪你。先睡吧。”
    待到儿子已然进入梦乡之後,苏长卿这才猛然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吹熄了桌上的油灯,一片黑暗之中,但见他目光森然。
    那几个平素便经常欺凌侮辱苏长卿的监工被聚在了一间屋子里,也不知李大人叫他们此来何事。
    要知道他们往日所为多是受了李大人指示,如今得知苏四竟是当今四皇子齐王时,这几人已是吓得魂飞魄散,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过他们知道李大人身後乃是太子殿下撑腰,即便他们对苏长卿大有不敬,或许在太子殿下的天威之下,亦可有一丝活路可寻……而且此事对於苏长卿来说究竟是过於耻辱,对方若真要动他们,日後传出去,岂不也只是损了对方声威。
    便在几人小心讨论著该如何应对现今局面时,苏长卿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身穿墨衣,腰间挎著一柄长剑,发鬓整齐的他此时看上去已全然和当初那个下奴不同,整个人都显得英气勃发,丰神俊朗。
    几名监工见苏长卿这般进来,当即吓得跪倒在地哀声求饶。
    “殿下,请恕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对您所为……这都是李大人指使的,小人们也不想啊……”
    苏长卿微微一笑,神色镇静非常,他抽出剑走到几人面前,丝毫看不出半点要杀人之意。
    “无妨。我还要感谢你们,若非诸位大人如此悉心调教长卿,我日後岂能将此等事甘之若饴?”
    几名监工自是不明白苏长卿为何要如此言语,而苏长卿却是想起自己被林安河魏明之软禁调教的那一世,那两人自以为可驯服自己,对自己用尽酷刑手段,却不知这些手段他早就尝了个够,又岂会畏惧他们那些法子。
    苏长卿想起前世种种,目光渐变深沈,忽而又说道,“只是感谢归感谢,该偿还的东西,还请诸位偿还。”
    几个只知鱼肉贪腐的监工岂是苏长卿的对手,不一会儿时间,这间屋中便成了森罗地狱,苏长卿满面是血,冷酷的笑容浮现在嘴边,他杀这几人并非一剑致命,而是先砍断他们双腿之後,才一个个慢慢割死。
    凄厉的惨嚎声将苏重墨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随即吓得紧紧攥住了丝绸被子,久久不敢再入睡。
    没多久,有人进了屋子,苏重墨心中猛然一沈,只恐是什麽妖魔鬼怪,当即竟是吓得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
    忽然一只手轻轻地拍到了被子上,苏重墨的耳边也传来了苏长卿温和的声音。
    “墨儿,你怎麽了?可是发恶梦了?”
    听见是父亲的声音,苏重墨随即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一把抱住了苏长卿。
    “爹,爹你回来了就好!”
    苏长卿也反手搂住了苏重墨,轻轻抚弄著对方的发丝,悠悠说道,“放心吧,爹以後会一直陪在墨儿身边的。”
    至死方休。
    十二
    事情既毕,苏长卿很快便与苏重墨一同坐上了回永安的马车。
    苏重墨第一次能每日都吃得饱睡得好穿得暖,总觉得自己是在发梦,常常是一觉醒来便要苏长卿捏自己看看是不是真个在做梦,这倒是把已变得不苟言笑的苏长卿逗乐了几番。
    随扈而行的内官大臣们见苏长卿受了十年冤狱之苦依旧能和儿子之间如此豁达,心中也不由暗暗佩服对方胸襟,眼下先帝宾天,太子一派,二皇子一派,太後一派三足鼎立,再加上这四皇子不知会搞出如何乱局来。
    在路上奔波了半月有余,苏长卿父子终於回到了久违的永安城。
    很快苏长卿便被安置进了昔日被查封的齐王府。
    齐王府里的东西都还是原来的位置,只不过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苏长卿感叹物是人非,想起自己之前为了帝王之位正是从此处开始筹谋天下,可如今,天下依旧是那个天下,齐王却已不是那个齐王。
    习惯了之前的关押与流放生活,苏长卿竟也是有些不习惯有人伺候的日子,而他的儿子苏重墨更是因为不习惯一个人睡,经常半夜嗷嗷地哭闹著要与他一起睡觉。
    “墨儿,你都这麽大了,该自己一人睡了。”
    苏长卿倒是很有耐心,他知道在别的家庭,这麽大的孩子早就自己一个人睡了,不过苏重墨同他共同生活了这麽多年,有些习惯一时改不过来也是正常的。
    苏重墨穿著一身绣银的袖箭短衫,看上去格外伶俐精神,只是那张小脸上却是不和年龄的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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