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之中,形形色色的人络绎不绝,或是低声浅谈,或是放声豪言。因为北晋对酒水管制的缘故,喝酒的顾客都有些放不开手脚。
    这是一家普通的酒肆,两层小楼,来往的都是一些普通人和商旅。
    靠近窗户的位置,三名大汉跪坐在木席上,看望对方的眸子中都隐隐含泪。
    生死别离,对他们来说或许早已习惯,可是故友相逢却让人不胜感慨。
    “丑牛儿,能看见你,真好。”秦玉京嘴角露出笑容,伸手用力的拍了拍他肩膀。
    那日昭王归来,秦玉京与王伯驹在晋军士卒之中发现程知节,大喜过望,连忙追了上去,花费一些功夫,终于见到了他。
    饶是程知节这般混不吝的人,经过了青州大战之后,再见到昔日好兄弟,也不禁眼眸微红。
    “丑牛儿,单鼎哥哥他们......”王伯驹蹙眉,心中尽管已经知道了单鼎被处决的消息,但还是想要知道具体的经过。
    程知节整理心情,压低声音缓缓道:“当日大军南下,曲让和单鼎哥哥还有赤举三人联手,二十万大军共抗北晋。但是不想却中了北晋的疑兵之计,我们一路杀至齐郡,后方却出现大量北晋骑兵,他们烧毁我们的屯粮,截杀运粮队伍,导致二十万大军粮草不济,只能困守大营......”
    随着程知节的讲述,秦玉京二人也逐渐了解了青州大战的经过。
    半个时辰过去,程知节说完了,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砰’的一声,酒杯落在案几上。
    “昭王本来是打算劝降单鼎哥哥的,但是他...不肯,宁愿一死。”程知节叹息。
    秦玉京和王伯驹面面相觑,唯有叹息。
    当初他们就不看好造反,所以宁愿远走他乡也不掺和。听闻好友身死,心中哀伤的同时不免有些唏嘘。
    “二哥,伯驹,你们会不会怪我没骨气。”程知节低着脑袋。
    他指的,自然是投降北晋一事。
    秦玉京没好气道:“你真是个憨货,当初我就告诉过你,你们所谋之事名不正言不顺,让你尽早脱身,你却不肯。”
    骂了一句,秦玉京重重叹息一声,好言安慰道:“我们不会怪你,你对单鼎哥哥的情义已经做到了。他们所败,不过咎由自取罢了。你若是死了,留下你老娘,那才是大罪!”
    王伯驹亦是跟着说道:“秦二哥说的不错,单鼎哥哥他们既然那么做了,就应该想过这样的结局。只是可惜了小真,他还那么年轻。”
    闻言,三人又是一阵沉默。
    “不说这个了,你如今投身朝廷,现在如何?”秦玉京问道。
    程知节道:“王上念在我劝降士卒有功,封我为郎将。”
    “怎么才郎将?”王伯驹皱眉,“这未免有些低了吧。”
    “你不知道,军中的职位十分严苛,无功者不得提拔,不论何人。”程知节解释道。
    捏着酒杯,他缓缓道:“等下次回青州,我就去将老娘接过来。”
    “青州么...我记得赤兄弟还在那儿。”秦玉京声音很低。
    程知节点了点头,无奈道:“唉,有些事情无可奈何。对了,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太原?”
    青州的事情,三人都不想多谈。赤举现在还是暴匪,等待他的结局将会是什么,他们心里都有数。
    王伯驹道:“来了有一段时间......现在秦二哥和我租种了一些田地,另外,我们也在外收徒教导武艺,每月勉强糊口。”
    说到这里,王伯驹脸上不免有些嘲讽的意味。
    秦玉京亦是面色低沉,尽管他们有手有脚,但是太原这边却不是他们想的那么容易就能混口饭吃。
    毕竟,他们是流民,没有户籍,根本不能在太原安家。
    “唉,咱们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混得差。”程知节自嘲的笑了笑。
    秦玉京苦笑道:“倒也不是,玄成现在是太原县丞,我和伯驹能教导别人家孩子武艺,还是玄成给我们介绍的。”
    “什么?那个石头现在是太原县丞?!”程知节微微一楞,旋即连忙道:“这怎么可能,他怎么混上去的?”
    大家都是青州走出来的,当年魏玄成就是跟着孙半仙那个骗子一起混饭吃的道士。因为不善言辞,所以大家都叫他石头。
    王伯驹道:“听玄成说,好像太医令孙十常大人是他师伯什么的,然后给玄成提供了一个面见昭王的机会。”
    听完后,程知节酸溜溜道:“那位昭王可不好打交道,石头这下子算是出头了。”
    他们何尝听不出来程知节羡慕的语气,秦玉京鼓励道:“你也不差,好好在军中立功,将来咱们揭不开锅了,到时候去找你要一口饭吃,你可别不认人啊。”
    “就是就是。”王伯驹笑道。
    说起这个,程知节忽然眼珠一转,“为何不参军?现在王上正在扩军,城北那边就有募兵处。依两位哥哥的能力,还怕不能打仗立功吗!”
    秦玉京苦恼道:“不是我们不想去,只是我们在太原连个安身之所都没有,若是参军走了,家中该怎么办?”
    “不错,太原乃是北晋都城,每天门一开就要银子。”王伯驹苦笑。
    太原确实安稳太平,但是想要在这里生活,没有大把的银子是不行的。
    “找魏玄成啊!”程知节提议。
    秦玉京为难道:“这不好吧,玄成那边过的也很拮据。”
    程知节大手一挥;“屁的拮据,咱们当年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魏玄成那小子也不知道吃了多少次白食,该他还了!”
    正在县衙处理公文的魏玄成莫名其妙打了一个冷颤,好像被什么东西觊觎了一样。
    “奇怪,明明天这么热,怎么还打冷颤了?”
    嘟囔了一声,魏玄成紧了紧衣服,又低头处理公文。
    昭王府,后花园。
    大朝之后,姜承枭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暂时将政务放在一边,呆在府中修养。
    倒不是他荒废朝政,而是目前朝廷准备的大事情无非两项。一个是农事,一个是下月的中正选士,其他的事情有杜如明和虞庆则处理,足矣。
    再说,他要是事必躬亲,那还要臣子干什么。
    而且,要真是每件事都认真对待,估计他会和郑善愿等人摩擦起来。
    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啪嗒!
    箭矢准确的落在金瓶之中,长孙清漪抿嘴一笑,她的技术越来越好了,现在十投七中!
    “阿娘快教我!”
    一旁的无难终于得了空闲,将柳憞元的背书任务完成,溜出来玩耍。
    她蹦蹦跳跳的走到长孙清漪身边,两只手抓着箭矢,嚷嚷着要玩。
    姜承枭微微一笑,正准备说话,却见长子姜恒拉着自己裤脚,还抱着一根箭矢,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
    “爹爹,我也要玩。”
    姜承枭伸手将他抱起来,“你力气不够大。”
    “要玩!”
    说着,他将箭矢丢出去,软趴趴的毫无力气,落在姜承枭脚边。
    见状,无难哈哈一笑,连忙走过来嘲讽弟弟。
    长孙清漪翻了翻白眼,这小丫头,说好了要学投壶呢。
    不一会儿,无难就带着弟弟在花园里面乱跑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柳先生说无难天资聪颖,只要心神专注,常常能举一反三。”姜承枭得意洋洋的对着妻子说道。
    长孙清漪没好气道:“你呀,能不能稍微对儿子们上上心,昨儿个恤儿看见你就哭,你就不知道多和儿子们说说话么。”
    “有什么可说的,他们年纪小,不记事。我常常出征就是几个月,回来他们肯定是不认得我。”姜承枭无奈道。
    对此,长孙清漪也是报以苦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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