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
    公主府的湖畔小筑中摆了一桌酒席,李灵幽坐在将要凋谢的紫藤花廊下,一手握着金樽,一手托腮,欣赏着水边露台上的舞姬们蹁跹的身姿。
    悦竹吹笛,墨书击缻,还有一名舞姬拨弄琵琶,奏的是编改过的《婆罗门曲》,曲调欢快轻盈,伴随着舞姬们手腕脚踝上的银铃声,令人耳目一新。
    忍冬跪坐在李灵幽身边,为她添酒,一壶蜀烧春酿,堪堪去了一半,李灵幽一丝醉态都无。
    莲蓬和素馨两个小宫女得了清闲,倚在一旁的廊柱上偷懒,一个望着舞姬们,一个望着双生子。
    素馨小声跟莲蓬咬耳朵:“小莲,你觉得悦竹公子和墨书公子谁生得更俊俏?”
    莲蓬分神看了看悦竹墨书,迟疑道:“他们不都长得一样吗?”
    “看似相像,实则不同,悦竹公子的个头略高一些,头发略长一些,墨书公子的眉毛略浓一些,眼睛略大一些,悦竹公子爱笑,墨书公子不爱笑。”素馨分析地头头是道。
    莲蓬心里觉得素馨这样关注双生子不太妥当,于是委婉地暗示道:“咱们分不清楚不要紧,殿下分得清楚就好。”
    素馨没听出她话里有话,偷瞄了李灵幽一眼:“我看殿下也分辨不清,若非他们穿着不同颜色的衣裳……殿下的心啊,不在他们两个身上。”
    莲蓬听她越说越不着边际,干脆不再接话。
    一曲舞罢,李灵幽说了一个“赏”字。
    两个小太监抬来一箱钱币,里面足有二十贯铜钱,十名舞姬每人都能分得两贯,比她们在秦楼楚馆跳上十来场得的还多。
    按照李灵幽的意思,是要打赏金子的,但被忍冬劝住了,说是担心给的太多,养大这些舞姬的胃口。
    毕竟住在公主府管吃管喝,每一季都有新衣裳穿,每个月还能领两贯月钱,更别说她们每个人还手握着一枚价值千金的珍珠。
    照这样下去,只要她们不大手大脚地花销,等过个十年八年跳不动了,就算离开公主府,也能攒下一副不薄的身家,不管是嫁人还是自立门户都有本钱。
    “谢殿下赏赐。”
    舞姬们欢欢喜喜地领了赏,为首的一名舞姬上前来给李灵幽敬酒,她花名原本叫作燕灵,为避李灵幽的讳,改叫燕影。
    “奴家敬殿下一杯,祝殿下身体康泰,笑口常开,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这两句话得了李灵幽的心,她含笑受了,将金樽中的烧春酒一饮而尽,不等忍冬再给她添杯,便将金樽递给了燕影。
    “赏你了。”
    燕影受宠若惊,上前捧过那真金打造镶着宝石的杯子,向李灵幽磕了个头,然后退了下去,一群姐妹围住她,又羡又嫉地传看那只杯子。
    燕影很会做人,大大方方对她们道:“那两贯赏钱我不要了,你们拿去分了。”
    忍冬一阵心疼,小声嘀咕:“殿下,那杯子是一对,还有一只呢。”
    李灵幽听见,竟摆手道:“把那只也找出来给她。”
    忍冬郁卒,又问:“殿下还喝吗?”
    李灵幽摇头:“不喝了,再喝就止不住了。”
    于是忍冬放下酒壶,扭头去找两个小宫女,莲蓬和素馨赶紧凑上来,莲蓬被她使唤去找杯子,素馨被她使唤去膳房要一碗甜品。
    不一会儿,素馨先回来,手里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糯米圆子羹。
    忍冬接到手上,拿勺子搅了搅,喂到李灵幽嘴边:“您趁热喝几口,暖暖胃吧。”
    李灵幽正觉得腹中有些空荡荡的,就着忍冬的手喝了一碗甜津津的汤水,吃了十几粒软糯糯的小圆子,末了评价道。
    “跟膳房说,下回少放些糖,甜的人牙都倒了。”
    忍冬脸上掠过一抹心虚,应了她一声,把空碗交给素馨,倒了清水给李灵幽漱口。
    李灵幽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伸出手叫忍冬扶她起来:“困了,回吧。”
    一群舞姬躬身送行,悦竹和墨书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
    殷郁从刑部大牢出来,天已黑透了。
    审问沈祖尧舞弊案的过程不算顺利,几个涉嫌的官员死咬着牙不肯交待。
    吏部尚书沈宗泽又被大理寺提前带走监禁起来,不给殷郁单独提审的机会,偏偏他们都是按照规矩来办,让殷郁挑不出半点错。
    庞明宇跟在他身边,忧心忡忡:“照这么下去,真得拖上三五个月才能结案,西羌的将士们等不起啊,王爷,咱们还得想想别的办法。”
    殷郁点着头,实则不如庞明宇这般担忧,他还有杀手锏没有拿出来,也就是李灵幽给的那封信。
    一想起李灵幽,殷郁便有些管不住脑子,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香薰球,却摸了空,一腔相思无处慰藉,登时心里就跟缺了一角似的,不安又烦躁。
    他抬头望了望升到头顶的月亮,估摸着她这会儿应该还没睡着,便对庞明宇道:“军师先回府,我去一趟别处。”
    说完,他便撇下庞明宇,匆匆忙忙上马离去。
    四个亲兵分了两路,两人留下跟着庞明宇,两人骑了马去追殷郁,然而半路就跟丢了他,等到了御王府大门外,竟看到殷郁的马独自溜达回来,却不见主人踪影。
    ……
    殷郁抄了近道,在公主府附近弃了马,东北角的小门落了锁,他便翻墙头进了外院,熟门熟路地躲避开巡逻的侍卫,悄悄回到求贤阁。
    住在一楼的门客都回房睡觉去了,没人发现殷郁半夜跑回来。
    殷郁先回到自己的房间,脱掉在牢里沾了霉气的衣裳,光着膀子拿出一套换洗的衣物和用了一半的香胰子,到院落一角的净室冲凉。
    用了半缸水才洗干净身上的汗味儿,拧干头发束在脑后,香喷喷地换上干净的袍子,直奔隐香苑去了。
    到了隐香苑门口,就见两个小太监坐在台阶上窃窃私语。
    “公主休息了吗?”殷郁上前询问。
    两个小太监回头看见他,似是吓了一跳,慌里慌张站起来,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休、休息了。”
    “还没呢。”
    殷郁奇怪:“到底休息了没有?”
    两个小太监你看我,我看你,支支吾吾答不上话。
    殷郁心里生出一丝不妙,迈开腿就往里走:“我进去瞧瞧。”
    两个小太监赶紧拉扯住他,一个嘴快劝道:“悦竹公子和墨书公子都在里面伺候呢,你还是别进去了。”
    殷郁一听这话,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甩开他们就往里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谁敢抢他的先爬了公主的床,他就拧掉谁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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