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心满意得的黄顺,李凌脸上还挂着待客的笑容呢,一旁的徐沧却已经按捺不住,急切地说道:“温衷,你怎么就能……就能如此轻易就答应他呢?你没见我几次跟你打眼色,让你莫要应他吗?这下可好,这可该怎么办啊……”说着又是连声叹气,明显是担心到了极点。
    李凌眼中光芒一闪,继续笑道:“卓吾你说的什么话,他不是你好友吗?”
    “我与他确有些交情,可这回是真不知道他来见你是打了如此目的,之前他明明只说是久仰你探花之名才跟我来结识一番的。”徐沧连忙作着解释,“谁曾想他竟让你冒险去查什么账,你怎就不作推脱呢?”
    “来,咱们坐下慢慢说。”李凌笑容渐渐消失,但神情依然缓和,“看来你也看出这位黄大人居心不良了?”
    “当然,这等事情岂是那么好做的,他分明就是在利用你,之前的那些话也只是拿来一说而已……”说到这儿,看着李凌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徐沧顿时明白了过来,“你也早瞧出来了?”
    “连你都能一眼瞧破的那点手段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呢?”
    “倒也是,论心眼你可比我多多了。可不对啊,既然如此,你更该回绝才是,怎么反而答应他了?”
    “若是真按你说的当即回绝,那就把人彻底得罪死了。”李凌叹了口气道,“当然,他一个黄顺我也未必会怕了,可其背后站的却是太子一党,一旦真与他们成了敌人,只怕后患无穷啊。”
    “这不至于吧……”徐沧有些不敢相信道,“就因为你不肯帮他们,他们就要把你当作敌人看待?”
    “朝中党争素来如此,非此即彼,非友即敌,除非你有着绝对的势力让他们不敢动你,否则只要让他们察觉到你与他们不是一心,就要想尽法子来铲除你了。尤其是我这样都已经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的人,一旦被他们惦记上,这官可就做不长了。”
    “所以你才答应了他们?可如此一来你不是一样危险?”徐沧依然满是担忧道,“你现在只是户部观政官,若冒险去查看什么重要账目,一旦被人察觉,只怕后果更严重啊。”
    李凌哈的一笑:“所以我从来就没想过真去为他们冒险查什么账。”
    “啊……”
    见徐沧一脸诧异,李凌笑得更欢了:“还不明白吗?答应他们是一回事,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或者换一句话就是应承他们那叫态度问题,而能不能把事情办好,却是能力问题了。我可从没有跟他保证过一定会把账目查明白的,一个拖字诀,就足已应付他们了。”
    徐沧低头沉吟了片刻,这才明白了过来:“所以你只是敷衍于他?可是你就不怕这么一来依旧是得罪了太子一党吗?”
    “那也是几个月后,甚至明年之后的事情了。”李凌不以为意道,“到了那时,我可不再是可由着他们拿捏的软柿子,只是个不起眼的户部观政官了。”
    说到这儿,李凌突然有些好笑,这太子方面的人真就是书呆子的代表了,居然想着只靠一番所谓的江山社稷之类的说辞便让人为他们卖命,比之永王那边的诚意可是差太多了。
    至少永王一方拉拢自己时还有封官许愿,而且很快就能见着实实在在的好处。可太子的人呢,却连张空头支票都不肯开,如此看来,真心为他做事的,也就一些死守着什么长幼有序的书呆子了。
    随即,李凌又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好友:“卓吾,你没有被他们拉到太子一边吧?”
    徐沧连忙摇头:“没有,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跟你说话了。其实那黄顺之前倒也旁敲侧击过几次,但都被我避开了,所以这些时日他倒没怎么提了,或许和我现在只是翰林院编修,几乎没什么实权也有关系吧。”
    李凌这才放心下来,但随后又好奇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精明了,竟能看出他们的险恶用心?”
    徐沧苦笑一声:“倒不是我有多精明,实在是无法接受他们的这番说辞而已。如今陛下春秋正盛,我等为人臣者自当忠于陛下才是,什么太子永王,又与我们何干?还有,就是因为老师了。”
    李凌听他这么一说在安心之余,心中又是一动,似乎隐隐捕捉到了些关键,只是随即又把注意力放到了他后一句上:“这又和儒师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知道吗?老师之前被罢官的金匣案说到底只是一个引子,真正的原因还是在于他是东宫讲师,太子的师傅。陛下为了敲打太子,才把老师罢官,让他回家乡的。可就在这金匣案发后,太子却极力撇清了自身与老师间的关系,这等作为实在叫人齿冷!”
    李凌还真很少见徐沧对某人怀有敌意呢,这次却看出他对太子有着深深的不屑,不觉叹了口气:“这就是所谓的朝中争斗了,没有太多的感情可讲,在他们眼中只有利益。所以咱们现在能不参与就还是不参与的好,你在翰林院里尤其是注意,可别糊里糊涂就被人利用了。”
    徐沧脸上重新见了笑容,咧嘴道:“你放心,我徐沧虽然比不了温衷你的精明,但也没蠢笨到去做人的马前卒。而且翰林院中如我一般不想涉身朝中纷争的人还有许多,他们应该也不会专门把心思用到我身上。”
    “那就好。”李凌说着看了眼天色,笑道,“都中午了,咱们有段时日没有一起用饭了,今日你就在此用了饭,然后随我去书局转转。之前我弄的那份纵横月报就要出第二期了,你也可以帮着看看,若有什么心得文章,大可以发到我报上,稿费我一定给足了。”
    “纵横月报吗?之前那期我在翰林院也见人读过,不过我那些同僚对上头的文章却很不以为然,说只是些哗众取宠之物……”徐沧在李凌面前也没什么忌讳,直接就说出同僚的点评来。
    李凌也不以为意地一笑:“我这报纸本来就不是为你们这等饱读诗书的人准备的,只为市井小民消遣之用。就跟我所写的小说一样,也就让大家在茶余饭后图一乐尔。”
    徐沧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径自与李凌去了旁边的饭厅用饭。过午后,两人又乘车去了纵横书局那边,看着第二期报纸定稿。
    这一期的报纸相比于第一期噱头明显要少了,第一版上最醒目的内容也从香艳的花魁冷遇变成了霹雳伤人,其他新闻事件也都普普通通,倒是第二版上,有着几名户部官吏的文章,多是些为官心得,却不知会有几个读者对此产生兴趣。
    至于三四版,依旧是李凌的小说阵地,而且内容要比第一期更多些,至少目前看起来,似乎这才是李凌用以推广自家报纸的强力手段了。
    万浪在一番忙碌,又从一名工匠手中拿过还墨迹淋漓的报纸时,眉头便深深缩了起来,一见着到来的李凌,便担忧道:“大郎,你真决定这一期就要卖钱,而不是白送了?我怎么心里越发没底了啊?”
    “你万少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怯了?”李凌见状笑了起来。
    “我这不是担心出师未捷身先死嘛,这一下要是没能卖好了,接下来咱们的报纸可就彻底完了啊。”
    “你要相信洛阳识字之人的购买能力,咱们这一张报纸都够抵小半本书了,价钱还如此便宜,拿来消遣已然足够廉价,买的人必不会少了。”说着,李凌又一拍他的肩头,“相信我,这一步总是要跨出去的,上一期打开知名度,这一期我就要把价钱给定住了,如此才有下一步,让咱们的书局真正开始盈利!”
    “好吧,就听你的,十文钱一张,正好把咱们这回的成本给抵消了。”
    “不,这钱不是咱们书局自己收。”李凌却在这时摇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下不光是万浪,其他人都感到有些不解了,纷纷把目光落到了李凌身上。
    而他则是从容不迫地与众人对视,随后才笑道:“你们到时候再把那些街上的闲汉叫来就告诉他们,这次咱们不发钱了,只让他们去各处卖报。然后,每份报纸就是十文,卖出去多少钱,由他们自己收下。”
    “啊……”众人再度露出震惊之色,还能这么玩的吗?
    倒是万浪,在一愣后迅速明白了李凌的用心,这么做看起来好像跟之前没两样,可仔细一算却会发现书局确实省了一笔开销。而更关键的是,这会更近一步地推动卖报闲汉的积极性,因为之前他们送出报纸时是看不到利益的,但接下来却是一手卖报一手拿钱,这可比事后再去领钱要直观多了。
    这让他不觉有些佩服地看了李凌一眼,这家伙的花招还真是多啊,看来这次是真有备而战,说不定真能成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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