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辩解都不给机会,李凌就被巡抚衙门的人押着关入到偏院一间屋子里,按闻铭的意思,是要等派人去往松江府和华亭县再作探访后,最终才作发落和定夺,而在这段时日里,他李县令就只能被软禁于此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闻巡抚到底没有把事做绝,并没夺李凌官职,也没对他用刑,甚至连搜身都未曾有过,只将他关进屋子里了事,不过门外还是有几名壮汉日子守着,让他无法脱身。
    刚被关进房里时李凌整个人还是有些懵的,未能从这突然的变化中回过神来。他实在想不明白闻巡抚为何要这么对自己,虽说以县令的身份突然拉出一支军队来确实不合规矩,但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自己应该是功劳远远大于过错的,至不济也能功过相抵才是啊。
    可这突然转变的态度,怎么看都有些莫名其妙,就好像李凌这时都已经带兵对整个江南构成威胁了似的。他实在无法接受闻铭身为一地巡抚,封疆大吏,会连这点变通都没有。
    而随着心神慢慢定下,李凌更是想到了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这闻铭自身就很值得让他怀疑了。
    首先,就是在江南大乱时,身为巡抚的闻铭都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连金陵那几万人马都没有动,居然就眼睁睁看着江南各府县被叛军一一攻陷,百姓或死或逃,或是索性就附逆成叛军,这是他一个地方高官该做的反应吗?
    其次,如今乱局初定,他又做了什么?金陵城里或许还算稳定,可外间各地呢?多少百姓正遭逢大难,可他身为江南巡抚却不见发布什么政令救民安民的,甚至还想要颁布出之前那几道命令,来让各地百姓再乱一次。
    最后,便是对自己的莫须有的指控了,这哪是为了什么江南安定,分明是带着报复之意了,就好像自己之前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他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先将自己拿住,再搜罗一些似是而非的罪名后,便要除掉自己!
    想到这儿,李凌更觉后背一阵发寒,他相信以巡抚大人的权力,真要杀自己完全可说是轻而易举了。哪怕自己非一般县令可比,只要行事够快,自己一死,朝廷都没法计较追究。
    而在做出这一番推断后,李凌已经得出了一个更叫他感到震惊的答案——闻铭就是这次江南之乱的真正幕后黑手。要是问他一个巡抚为何要做出这等事来,唯一的答案便是,他就是方进博曾提过的执掌江南大局的罗天教火长老了!
    越想,李凌越觉着自己的判断在理。谁说罗天教逆贼就不能身在官府了,谁说罗天教的重要人物就不能是地方要员了?虽然江南巡抚居然是罗天教火长老确实很是不合常理,毕竟像这样的朝廷要员,封疆大吏必然会被查明出身,连祖宗三代的情况都得清清白白。
    但是,或许这位闻巡抚是遭逢剧变后突然被罗天教给蛊惑的呢?又或者索性就是被人李代桃僵了,眼前的闻巡抚早就不是原来的闻铭了!
    以罗天教当初在西南的布局,有同样,甚至更进一步的安排放在江南似乎也说得过去啊。毕竟,为了西南之乱,他们可是足足筹谋布置了几年时间,而西南之乱还只是江南大乱的前奏而已,那他们在江南的布局必然更加深远可怕。
    有了这一推想,再去套之前的某些事情时,李凌越发肯定这个闻巡抚有问题了——为何之前他闻铭一直没有动作,因为就在一两年前,他还不是江南巡抚,当时的巡抚是柳润声;至于之后,则因为他尚未掌握全部实权,所以不敢轻举妄动,甚至还想着把可能造成威胁的大量兵马调往西南。
    只要西南一乱,江南就近出兵,本地空虚,再起大乱,又有他这个巡抚从旁下手,官军必然守不住所有城池,到时江南就彻底落到罗天教之手了。
    而且以他的官职权势,到那时再登高一呼,说不定真能让江南百姓和剩下的官军通通倒戈呢,那才是他的全盘谋划,那才是大越朝廷最大的祸患!
    “真是机关算尽,用心歹毒啊……”李凌觉着自己的推断不会有错,心悸地做出了如此评断,而在心惊之余,却又是一阵惶恐不安。如此一来,自己的处境真就算是到了绝境了。
    以他和罗天教的仇怨,现在落到人家手里,只怕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罗天教的人是绝不会放过自己这个屡次坏他们大事的仇人的。西南是自己帮着平定的,江南这次又是如此,再加上和赵成晃与姬无忧的旧怨,只怕十条命都不够自己死的了。
    倏然明白过来的李凌身子猛地一震,看了眼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口中喃喃出声:“我该怎么办?”
    是啊,总不能束手待毙吧?必须想办法逃出去,向所有人揭穿闻铭的身份和阴谋,为江南所有人,为朝廷除掉这个罗天教逆贼!
    想到这儿,李凌再坐不住,当下就站起身来,前边的房门口有人守着他自然知道,那后窗呢?心思一动,他已过去开窗看个究竟,结果却瞧见那儿赫然也有两名持刀的军汉守卫着,见他突然开窗,满是警惕地望了过来。其中一人,更是把刀都抽出了半截。
    这让李凌心下一寒,赶紧又关上了窗户:“不成,他们守得很严实,以我的本领,根本出不去。”嘀咕间,手在胸前一按,那东西固然有些用处,可一旦出手就再没有回头可能了,而他相信只要动静一闹大了,这院子周围必然会有大量人马杀到,自己照样是逃不脱的。
    李凌前所未有的懊悔,悔自己怎么就没有一身过人的武艺,现在只能乖乖被人看着,连博一把的机会都没有。最后,他觉着唯一的指望就只有万申吉和轻绡他们了。只希望他们能察觉到自己已身陷囹圄,然后想法摸进巡抚衙门,把自己给救出去。
    可这依然不现实啊,先不说他们会在何时明白自己已被扣拿,光是想要知道自己被关在这儿就不是轻易能做到了,还要在数百人马的守卫中救自己离开巡抚衙门,最后更得逃离金陵……这完全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艰巨任务嘛,也就神仙来了能做到了吧……
    一番苦思冥想,带给李凌的,最后只有绝望二字,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倒是时间,随着他这一番计较而快速流逝,外头的天色已然大暗,而他的肚子更是发出一阵阵的咕咕抗议,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已让李凌有些忍耐不住了。
    就在这时,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在李凌一个激灵,想着是不是轻绡他们来救自己时,才瞧见是一名兵卒拿了个托盘进来,上头则是简单的几样食物,数个糙面馒头,一点咸菜,一碗菜汤。
    这军卒也没拿正眼看李凌,只把托盘往桌上一放,丢下句:“吃饭了!”便果断离开,同时带上了房门。
    李凌苦笑地摇了摇头,自己刚才是太想当然了,轻绡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赶来救自己呢?说不定现在他们都还不知自己发生了什么,还在到处打听内情呢。只是等他们知道了真相后,又会做何选择呢?
    最终,他也没个结论,只能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反正看起来事情已经不可能更糟糕了,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身体状态。
    心思一定,也没什么好想了,李凌也不顾这几样食物简陋,就拿起馒头,夹着咸菜,就着菜汤便大口大口地吃喝起来。许是饿得久了,即便是这些东西,他也吃得飞快,只一会儿工夫,所有食物都被一扫而空,连菜汤都被喝了个干干净净。
    这时,外头传来笃笃的打更声,却是已过初更,天色已彻底暗下。
    在李凌想来,身处如此绝境,自己应该是忧心忡忡,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应对而无法入睡的。可事实上,却非如此,就在他吃下东西后不久,人就感到阵阵乏力,脑袋也有些昏沉起来,于是,便跌撞着到了床前,直愣愣倒了下去。
    睡意迅速涌来,怎都抵挡不住。在真正沉睡过去之前,李凌才陡然想到了一点:“不,不对,我是中了蒙汗药了……食物被人做了手脚……可为什么……”后面的思绪却被睡意一下切断,他已完全陷入沉睡。
    有是近一个时辰后,当整个巡抚衙门都彻底沉寂下来,当守在李凌屋外的那几个军卒都因为困乏而靠着墙打起盹来时,房中却出现了一点变化。
    本来该很是安静的屋子里,竟发出一阵闷闷的咔咔声,片刻后,一边的地面竟缓缓分开,露出了一个一人来大的洞穴来,然后一条人影悄无声息就冒了上来,接着又是一人。
    两人的动作轻快,配合默契,转眼间就把昏睡着的李凌给扛了起来,送进了地穴。等他们都钻入地穴后,又是一阵闷响,地面上的洞穴再度被抹平,一切恢复原样,只是房中却少了个阶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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