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在被定作北疆一带的大粮仓后,人口往来的数量就比之前要多出一倍来,就连常住于此的商人、百姓和军将都多了五成往上,使这儿成为了不在幽云等北疆大城之下的重要城池。
    而正所谓人多嘴杂,一旦各式各样的人多了,各种真的假的说法也就自然酝酿传播,而只要不是真关系到前线战事,本地官府对这样的流言也多是睁只眼闭只眼,任由百姓们去猜去想。
    之前一两月里,这儿流传最多的还是关于前线战事的说法,比如昨日某位将军英勇奋战杀敌多少,前日某支军队攻克某城;又或是一直未曾拿下的云州城之战现在又是怎一副光景,反正各种说法都有,但更多的还是表现得很乐观。
    可是,就在这两三日里,新的流言便在丰州城各处扩散了开来,而且内容可要比前线战事带劲得多了——
    某座小小的酒肆中,几名酒客正把都凑到一处,小声嘀咕着打听到的流言:
    “你们可听说了吗,那位李大人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已当上了朝廷的四品高官,而且他还是寒门出身,是靠自己通过科举考试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是啊,都说寒门出不了贵子,这位李大人不正好就是个贵人吗?可就因为如此,他便成了不少权贵人物的眼中钉了,听说他在京城时就没少被人算计陷害呢。不过他也是星宿下凡,居然把那些阴谋陷阱全给破了,不但毫发无伤,还因此步步高升呢。”
    “我也听说了,说是之前京城里出了一桩冤案,牵涉到了永王。永王你们知道吧?那可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啊,然后你们猜怎么着,李大人居然不顾他身份就给揭发了,还告了御状,直接让皇帝把永王的官职都给罢了。要不是人家是父子,说不得连永王的性命都保不住。”
    “哎,你这都是小事了,永王算得什么?太子,那才是权贵中最厉害的人物,然后他居然也想要对李大人下手!”
    “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这可是我在粮仓那边的兄弟亲口跟我说的,当时还有不少人看着了呢。就五天前吧,粮仓边上的军营辕门前,李大人居然就被推了出来,那里的一个官儿居然就要不问青红皂白地杀了他,那时刀都举起来了。你们说,要是你们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死呗。”
    “我可不等死,好歹要拼一把……呃,我是说叫上两句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这位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但随即,大家又把目光落到了消息人氏身上:“快说快说,李大人是怎么躲过这一劫的?”
    “嘿,要说李大人是星宿下凡,非同一般呢,就在这节骨眼上,救星就到了。先是咱们丰州的知州闻大人带人杀到,还有个神仙般的人物,隔着有几十丈呢,只唰一下,不但杀到了李大人面前,还把想要杀他的那个刽子手给干掉了。那一刀下去那血溅得哟,啧啧,一下就把当场上千人都给震住了。”
    “这么厉害,真是神仙来了不成?”
    “我看也不像是真的,别是你在胡吹大气啊……”
    “这都是我兄弟亲口告诉我的,我会乱说?而且当时那么多人看着呢,要不是这位如此厉害,能从上千军将手里救下李大人?当然,事情也没有到此结束,人家毕竟人多势众啊,眼看就连闻大人都要压不住局势了,你猜怎么着?”
    见众人摇头,他便得意一笑,还喝了口酒吃了两口菜,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催促后,才慢条斯理道:“然后下一拨救兵也到了。这回来的是狄将军,他这一到,那些人就全老实了,还把那个真正想要害李大人的家伙给交了出来,是个叫方文弼的军中参谋……”
    “你说这么多,跟之前提的什么太子有关系吗?”在知道结果后,终于有人想起了之前的说法,出言质疑。
    而这正中对方下怀:“呵呵,你别急嘛,我正要说到关键处呢,你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那李大人是什么人物,那可是敢去西南和各族蛮子正面较量,敢于在京城和那些权贵们一斗,还把永王都给斗倒的人物啊,他会被人差点害死后就罢休的人吗?
    “所以当晚,那个叫方文弼的家伙就落到了他手上,然后就是一顿拷问,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说着,他又卖了个关子,还左右看看,等着其他人接话。
    果然就有好事的,迅速接话道:“可是那姓方的背后就是太子?”
    “就是如此了,原来是太子妒贤嫉能,便对李大人起了杀心,这才有了此番安排。其实不光是咱们丰州这儿,听说整个北疆,还有不少人都得了太子的知会,等着李大人一到就要置他于死地呢。可以说,现在的李大人在北疆,当真是处处凶险,仇敌满布了。还是那句话,要是换了是你们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办?”
    这一回没人作答了,答案其实已经早摆在那儿了,等死。那太子是什么人物,岂是寻常小民敢想的?就算那李大人真有些不凡,可说到底依旧只是臣子,岂敢与太子作对呢?
    啪一声响,把众人都从自己的思绪里震了出来,只见这位拍则酒桌道:“不瞒各位,我当时也想着这下是彻底完了。可结果人李大人就是不一般,居然毫无所惧,而且转过头来,就把那方文弼给除掉了。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去衙门打听,好像那尸体今日才准备要送出城去呢,他还有个身份是董帅的参赞,这是要把人送回前线呢。”
    这一说,更是引得众人啧啧称赞,甚至觉着说法太假。这位却不顾大家是个什么想法,只管继续道:“我听我兄弟说,当时李大人就发了话,谁要想害他只管来,他都接着招。但是,一旦出手败了,后果就得自己承受了,他可不会管你是什么身份,背后受何人指使,只要敢与他为敌,那就是不死不休!方文弼就是榜样!”
    话说到这儿,大家又倒吸了口凉气,这李大人着实霸气啊,居然连太子都不放眼里吗?但在心惊之余,大家又都觉一阵畅快,也更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因为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升斗小民,面对权贵的欺压别说反抗了,连自保都做不到。而现在,一个同样出身底层,却通过自身努力一步步走上高位的李大人却不畏太子之势,不但破局还能反杀,这代入感可实在是太强了。
    或许大家不敢多作议论,但心里早把此事牢牢记住,然后等到出门后,便自觉帮着扩散这一说法故事。而当这件事情通过百姓的口耳相传不断散播开来后,故事的内容就不断夸张变形,救人的李莫云都快被传成剑仙一样的存在了。
    而随着城里的军民向外流动,这一说法也不断朝着外部扩散,传到北疆的一座座关城,传到某些有心人的耳中。
    正如李凌所猜想的那样,这次太子是动了真格的,不光方文弼这儿,其他各处也有安排。许多人为了巴结太子,也确实已开始做了暗中的布置,只要李凌真到了面前,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可就在这时,方文弼被李凌反杀的事情就以有些夸张的形式传了过来,顿时让不少人心中有了顾虑。
    帮太子除掉一人当然是小事,可一旦此事将与自己的小命挂上关系,就不再那么小了。功劳前程什么的固然重要,可能和自己的性命比吗?不帮太子对付李凌最多就是少个机会,可一旦出手被反杀,那赔的可就是全部了。
    于是,在流言四散的大半个月后,许多人都收敛了起来,原来的一些布置,都被紧急叫停,甚至有几份都已经送到丰州的文书,也被后来的文书纠正,说是不需要李大人再前往主持运粮大局了。
    对于这样的改变,李凌自然明白其中真相,显然他们是想借口请自己过去当地查验军粮的运送事宜而设局刺杀。但现在,这些人都改变了主意……对此,李凌只是笑笑,也没作进一步的深究,只要他们不再要害自己,他也乐得与人为善,把差事办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事情总有例外,当同样的流言传到朔州,传到某个将领耳中时,他脸上却满是不屑:“雕虫小技,真以为凭此流言就能让人畏惧,从而不敢与他为敌了吗?”
    “将军的意思是……”前来禀报其事的部下神色凝重道,“这一流言是假的,那李凌不过是在虚张声势?”
    “不,他应该确实做了,但那又如何?一个手无兵权的参赞能与我们比吗?太子与我有恩,既然是他的意思,做臣子的自当尽我一切所能帮他办成此事。一个李凌而已,我只消略施手段,就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说话间那将领手上一用力,一只茶碗就被捏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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