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添激动怒斥,顾四竹反倒笑了起来:“沈员外何必如此作态,这难道不是事实?别以为如今你有个满城称颂的善人之说就真以为自家的钱财都来得干净了,就你沈家这些年来于商场上的种种不法事,就够把你拿下重重治罪。
    “这可不光是本官一家之言,那沈渊在武昌大牢里已把自己做下的一切都如实交代了。真是不说不知道啊,原来你把他安排到武昌经商,就是为了赚那不义之财,同时还不影响你们沈家在随州的善人之名啊。当真是打的好算盘,就是抚台大人听说了,都得称一声高明了。”
    这一番话顿如冷水泼在了沈添的身上,让他的怒意陡然一消,眼中更有一丝慌乱闪过。正如对方所言,沈家偌大一份家业,又要在随州这儿博取一个好名声,怎可能在不触犯王法的情况下维持两者的齐头并进呢?
    所以沈渊这一子便是沈家安排给家中输血的,至于他在外间行商用了哪些手段,家里自然不会过问。而以沈家的名望,一般情况下只要沈渊不太过分,官府对他们的一些手段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没想到这一次,这个破绽却被人直接拿捏住,成为了要挟沈添必须为其所用,反水指证凌厉的一大筹码。
    这下,沈添是彻底陷入了纠结,低头沉凝不语,顾四竹也不着急,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半晌后,又悠悠道:“或许还有一件事情是沈员外你所不知道的,那就是那个叫凌厉的外乡商人差不多也已被拿下了,即便没有你出面指证,落到我等手中,你觉着他还有脱身的可能吗?”
    “什么?”沈添再度一怔,再看对方时眼里的恐惧之意已然更重。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过来,这些人的身份地位和手上的权势压根不是自己一个小商人所能相抗的,人家真想定自己的罪怕也是轻而易举。现在所以还想把自己拉到那一边,说到底还是看重了自己在随州的一点名声而已。
    瞧出他的恐慌犹豫,顾四竹嘴角一翘,便又给一旁的沈云襄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再度道:“爹,你真要为了一个外人把我整个沈家都给陷进去吗?你有没有考虑过一旦如此,我和娘,还有两个妹妹的将来?
    “以往您为了那些虚名不断把家中的财物无偿送与他人我们也就认了,毕竟这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可是这一回,您真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把我整个沈家都送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吗?”
    “我……”沈添这下是真个有所动摇了,他终究不是圣人,还做不到舍己为人的份上。何况,他即便真舍得陷自家于绝地,恐怕也保不了凌厉啊。
    “爹,你要是不忍出面,就由我来!我去武昌作证,证明那凌厉在我随州别有所图,甚至很可能就是罗天教的逆贼!”沈云襄再度说道,这其实也早在他们的计议中了。
    顾四竹也迅速跟进:“沈员外,这已是我们给出的最大让步,你若肯亲自出面指证自然最好不过,不然就闭上嘴,我们也可以让沈家在将来分得一杯羹。但那些粮食,你必须交给我们,还有,今后沈家的一切,就交给云襄来打理吧。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安享天年的时候了。”
    这哪是什么选择,分明就是最后的通牒了。人家已经图穷匕见,告诉他即便不肯合作指证凌厉,也有沈云襄作为备选,他一样也是沈家人。而且这么一来,沈添恐怕就会失去对整个家族生意的掌控权——在官府方面的支持和栽培下,沈云襄自然很容易就能获得家族生意的控制,就是沈添都没法与之竞争。
    这个认识让沈添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目光落在自己儿子身上,口中慢慢道:“好,好啊!你果然是长大了,为父一直以来只当你是个不着调的纨绔还真有些小瞧你了。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这是在与虎谋皮,最后将会是个什么下场?”
    “沈员外你这却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们官府只会栽培可用之人,毕竟商场上的事情还是需要你们出面嘛。而且,我也已经给过你机会了,选择权还是在你自身。”顾四竹依旧平静说道,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被人讽刺几句根本不算什么。
    “爹,你也听到了,要是真不放心儿子,就由你来指证……”沈云襄也跟着来了一句。
    重重压力之下,沈添觉着自己已别无选择,只能是一声长叹:“我确实老了,今后沈家的事我也管不了了,就随你们吧……”他终究还是不忍心背叛与自己合作一场的凌厉,君子有所不为。
    顾四竹倒是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在此等情况下,对方只有选择合作,便低哼道:“看来你终究没做出个明智的选择来!”
    “我倒以为沈兄的选择最是明智不过了!”一个声音突然从厅门外响起,打断了顾四竹后边的话语,也让他和沈云襄的脸色为之一变,后者更是下意识地喝道:“什么人?”
    要知道为了逼迫自己父亲点头,沈云襄今日可是做了精心布置的,早早就把忠于父亲的几名管事给支走不说,还让自己的心腹守在外间院门前,再加上顾四竹带来的几名下属,基本不可能让人随意靠近还无禀报。
    可现在这声音去偏偏从厅门外响起,外间却无半点示警,这也太叫人感到不安了。所以不光是沈云襄,顾四竹也神色一凝,身子在椅子上一挺,手已按在了腰间,摆出进击的架势来。
    只有沈添,在一愣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已经听出了这声音来自凌厉,登时叫道:“凌老弟,你怎么来了?”
    “我自然是知道沈兄家里出了变故,前来相助了。”随着这话出口,李凌已在李莫云几人的护卫下,出现在厅门前,目光只在顾四竹的面上一停,便闪过了一丝杀意来。
    却说李凌在离开府衙后,本打算回客栈歇息的,结果半道上却有安排在沈府外头盯梢的手下跑来报信,说是那边有变,有一伙人控制了沈府内外,还有个气质不凡之人进入其中。
    这个消息结合着衙门里的变故来看,李凌一下就推断出这是蒋巡抚为了对付自己安排的后手。所以他即刻便赶了过来,直接让李莫云和杨震他们出手,制住外间那些毫无准备的武昌官差——这些人做梦都没想到来人会如此果断,见面就下狠手,压根连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就接连被打倒控制,然后李凌几人就如入无人之境般穿堂过室,直达这边谈话的客厅。
    事实上李凌已经在外头听了有一阵了,就是想看看沈添在如此情况下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来。要是他受不住压力决定指证自己,当然也不会怪罪,但有些安排却得重新布置了。
    好在,即便到了如此境地,沈添居然还选择了站在李凌这边,这让他大为感动与欢喜,便不再继续隐藏,直接出言现身。
    顾四竹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到底还保持着一定的镇定:“你就是凌厉?看不出来,你还有些手段。不过,这依然改变不了你的下场,巡抚衙门已经派人前来拿你,本官现在又有人证可指出你多有不轨,似是罗天教逆贼。你若现在束手就擒,或许还能在官府有所分说,可要是执迷不悟,妄图反抗,这儿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凌老弟,你还是赶快走吧,趁着他们还没有出动人手捉拿你之前……这是巡抚衙门不顾一切要拿你法办了,就因为你坏了他们的好事……”沈添也跟着急忙说道,想要劝李凌赶紧离开。
    面对这两人的说法,李凌反倒大步走进了厅来:“我知道湖广巡抚蒋贵勋想要对我不利,我还知道他已派了人去知府衙门,让随州府拿下我解送武昌呢。哦对了,那个人是叫贺奔吧?”
    轻描淡写的话,却让几人的神色再变,尤其是顾四竹再没有了之前的笃定,惊道:“你……你怎知道?你又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无非就是将贺奔及其下属人等都给拿下了而已。不过你放心,我也没难为他们,只是将他们关押进了府衙大牢而已。要说起来我也确实有些大意了,都忘了问一问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同伙来随州,几乎都让你成漏网之鱼了。”李凌笑着摇了下头,“幸好啊,我在这边也有布置,你也算是自投罗网了。”
    就在李凌说完这话,想要吩咐拿人时,顾四竹却先行动了。
    他明显觉察到自己的处境已很是不妙,双方已然互换位置,所以不能再拖,只有拿下了李凌,才有筹码翻盘。于是,瞧着李凌与自己只有几步距离,便迅然腾身,飞扑上去。一只手扣向目标的手腕,一只手在腰间一带,一把软剑已然抽出,直指李凌的咽喉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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