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剑芒并非没有到来。
    只是有人替叶无忧接下了这一剑。
    叶无忧睁眼,神色清明,可眼眸之中却是犹如大梦初醒一般。
    他稍稍睁大了眼,望着身前那道有些与以往大不相同的人影,神色有几分茫然。
    可这份茫然与犹豫很快就被一声熟悉的苍老笑声所打破。
    “叶小子,一个剑仙就让你放弃所有抵抗了?那你可真的别再练剑了,丢人。”
    叶无忧先是一愣,丝毫没在意对方那有些严厉讥讽的话语,反而是眼中露出惊讶于欣喜。
    刘瞎子!
    怎么会是刘瞎子!
    身前那横剑悬浮于半空之中,与青冥隔空而视的身影,不正是已经消失多时的刘瞎子刘老么?
    在这片天地之中御空而行,以及刚刚随意挥出的一剑便阻断了青冥的剑芒……
    这一切却是无不表明,刘瞎子此刻已经踏入剑仙之境。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自己与刘老,明明上个月才分开的,自己被那司徒南风送到了东海,刘瞎子却是不见踪影……
    一月的时光,就从登峰到剑仙了?这速度,莫说叶无忧了,就算一百个自己师妹,也比不上啊。
    似乎是早就知道叶无忧心中会这般疑惑,刘瞎子并未在意,也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
    他只是目光扫过周遭,在某位老人的尸首上微微停顿,随即微微摇了摇头,轻啧一声,倒也不看叶无忧,只是背着身开口道。
    “叶小子,废话之后在讲,只不过当下,你可得看好老夫的剑招了,能学会几分,那也看你自己了。”
    “刚才你那般直接放弃抵抗,令老夫很失望,不要说你气机凝固的屁话,就算是个普通人,生死之际特娘的也不会束手就擒,哪怕是蚂蚁,也得咬上大象一口,这话,可还是当初你个兔崽子说的,怎的今个全都忘光了?”
    话语落罢,刘瞎子不再管顾其他,而是右手轻轻握住怀瑜剑,向着青冥一掠而去。
    苍老的眼眸之中,战意盎然。
    他没有多问什么,此地的情况,他也已经无需多问。
    他只知道,这一战,在这里死了很多人,受伤了很多人。
    他只知道,眼前有一位自天上而来的仙人。
    他知道,那是一位剑仙。
    刘瞎子全部都知道,在那剑仙墓林之中,他得到的,不仅仅是那无数剑意的传承,还有事情的真相。
    两道苍老身影,两位剑仙,却是不发一言的,就彼此在空中交手起来。
    两位陆地剑仙的对决比斗,胜过一切。
    叶无忧有几分沉默。
    刘老的话语,令他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回答。
    他刚刚确实放弃了。
    体内气机被阻碍,剑仙剑气连带着两件宝物,都无法调动,那时的叶无忧,与常人并无什么异同。
    可刘瞎子的一番话,却是严厉训斥之中,让他心中有些猛然惊醒。
    这世间有很多事情很简单,但也不简单。
    不简单的事情,是你知道自己纵然用尽全部手段,也无法从那一剑之下逃脱,面对危机之时,最终只能等死。
    简单的事情,是你纵然无法逃脱抵挡,但却还举得起手中剑。
    是战斗至最后一刻,还是知道结果后便就此放弃?
    叶无忧一瞬之间,突然觉得脑海之中有些嗡嗡作响,不知为何,心中却是觉得有几分羞愧。
    犹如幼时不懂事不知道理,被大人说教一般的情感。
    叶无忧静静站立了那么片刻,却是没来由的,忽然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上有些火辣辣的痛。
    痛楚感却是让叶无忧面色恍然。
    他此刻长长舒了一口气,胸口起伏之间,似乎有一块大石头轰然落地,连带着气机也通畅了起来。
    叶无忧此刻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之中是两位剑仙的剑气纵横。
    他突然笑了,连带着手中临渊剑一起发出轻轻剑鸣。
    武者有心魔。
    可归根结底,都是心结所致。
    破除了心结,眼前就如同拨云见雾,灰蒙蒙的天空之中突然晴空万里。
    是战斗至最后一刻还是知道必败的结果后便就此放弃?
    不可为而为之,愚人也。
    不可为而不为,贤人也。
    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
    纵然必败又如何?纵然不敌又如何?纵然调动不了体内分毫气机又如何?
    自以为如何都无法破局,索性放弃又如何,还落得轻松悠闲体面几分,显得自以为聪明的样子。
    愚蠢至极。
    手中剑,还能紧握啊。
    练剑修行十数年,叶无忧却是忽然发现忘了自己最初修行的模样。
    哪有那么多烦恼,一剑便是。
    一剑不行再一剑。
    叶无忧此刻只觉得心胸开阔,不知为何,先前战斗的疲惫,在这一刻似乎也消减了许多,直至不觉。
    他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天空之中的那场对决。
    精神无比专注,前所未有的专注。
    或许是因为天空之中的这场战斗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又或许是因为那二位的气机太过于强大,遮盖了一切。
    总之此刻陷入空明之境的叶无忧,乃至其余人,并没有谁的目光放在叶无忧身上。
    气机翻涌之间,势头隐隐一路高涨。
    若是懂得望气之术的张明轩朝叶无忧多看几眼的话,就会发现,在叶无忧天灵处,隐隐有一缕气运丝线,与天地逐渐相连。
    似要破境?
    刘瞎子的训斥,没有掩盖什么,声音洪亮。
    他应该是对着叶无忧说的。
    但另一名叶姓剑客,此刻却也是沉默不语,良久,他才重重的舒了一口气,咬牙站起了身。
    他还剩一只手臂。
    “陆地神仙,登峰造极境,境……”
    叶音心中默默盘算,陷入思考。
    而与此同时,天上的两道身影在双剑交缠过后,却是随之分开,向着两边掠去。
    刘瞎子退后的稍稍远了几分。
    可他却仍气机平稳,只是面色稍显凝重,颇有几分讶异。
    但另一处,那位青冥大剑仙,却是神色颇有几分恼怒。
    他以剑作指,指着刘瞎子那道苍老身影,怒喝道。
    “刚刚破境的小小剑仙,也配在本仙面前用剑?”
    “若是在天上,以我大剑仙的境界,你连出剑的机会都不会有!”
    青冥有些生气,从语气便可得出。
    他的境界明明高出刘瞎子太多太多,可在这里,他就只能是陆地神仙境界。
    陆地神仙,天人,金仙……
    大剑仙,是天人之上,与金仙一同。
    可听闻青冥的话语,刘瞎子却是与平常他的性格有所不符,神色显得异常平静。
    他眯着眼,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后,才颇有几分不屑的开口笑道。
    “可惜。
    这里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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