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气氛窘迫到令人窒息时,绝影疾步而来,低声道:“皇上,葛神医回来了。”
    一听葛神医这个名字,陵君行神色动容,理也没理秦落羽,便即大步离去。
    秦落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这才慢慢地往秋水宫走,心里的遗憾简直是难以形容。
    葛神医回来了。
    要是她还在昭王府该多好,说不定就可以当面一睹葛神医的风采了。
    书中描述神医葛隐上通天文下知地理,非但医术超绝,功夫还很不错。
    年轻时一人一杖,芒鞋竹笠,出入烟霞,攀行绝顶,遍尝药草,治病救人。
    到老了愈发老当益壮,皓首白须,仍志在千里,仙风道骨,令人见之难忘。
    做大夫能做到这个份上,怎能让人不羡慕。
    秦落羽作为一个医学生,又兼旅行爱好者,当时看书看到对葛神医的这番介绍时,对这种身不能至的境界,实在是向往至极。
    之前薛玉衡还邀自己与葛神医一晤,她本以为自己假死计划能够顺利成行,与葛神医不会有机会见面。
    但没想到她虽没走成,此刻却囿于深宫,还是无缘与葛神医得见。
    秦落羽心中的惆怅,直到回到秋水宫,面对一大桌丰盛的菜肴时,才稍稍消减了些许。
    小宫女看见她回来,欢天喜地地迎上前来:“隗公公说,皇上吩咐了,以后秋水宫的膳食,每一餐都须按照皇后娘娘的规格来。娘娘要吃什么,只需吩咐膳房就是。隗公公还说,前些日子他不懂礼数,怠慢了娘娘,还望娘娘勿要怪罪。”
    秦落羽纳闷:“隗公公是谁?”
    小宫女说:“隗公公是宫里的内侍总管,那日送娘娘来秋水宫的人,就是隗公公。”
    那个看起来貌不惊人的老太监,竟然是内侍总管?
    书中这位老太监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那真是见风使舵八面玲珑,后宫重重风浪中也能明哲保身,不受波及。
    也是她眼拙了。
    秦落羽看了眼桌上的晚膳,心道大魔头说话还挺算话的。
    清蒸桂鱼,八鲜炒官燕,银丝煨鱼翅,烟笋爆炒鸡,梅子酱烧鹅,蜜烤乳鸽,虫草老鸭汤……
    真是老丰盛了。这五天来天天稀粥馒头,嘴里简直能淡出个鸟来。
    乍然看见这么多美食,不啻于从地狱来到了天堂。
    秦落羽拉着婵娟和两个小宫女一起坐下,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世间唯有美景与美食不可辜负。
    美景她既已辜负了,美食那就绝不能再辜负了。
    *
    昭王府门口,一辆马车停下,下来一位须发皆白身着布衣的老者。
    老者身上犹自带着仆仆风尘,却难掩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一股清逸浩然之气。
    正是众人期盼已久的神医葛隐,四海云游一年多后,终于重归不夜都。
    简单与等候多时的陵君行等人见礼过,葛神医随即直奔纪公子所在的后院,顾不得稍作歇息,便凝神为纪公子把脉。
    屋中数人一言不发,或期待或紧张或沉静的眼神,尽皆落在葛神医身上。
    等到葛神医终于收回手时,薛玉衡第一个开口:“师父,怎么样?”
    “气血两虚,内热生风,毒邪流走不定,乃至于清阳不升,心肾难交,愈生谵妄颠狂之症。”
    葛神医摇头,面色有些许凝重,“原来的药,是不能再用了。”
    无法克制住毒性和癫狂之病,多用已是无益,反而对身体有害。
    虽说他回来前,早已料到纪公子的病情会有所恶化,但没想到恶化的程度会这么快。
    薛玉衡眼睛亮了亮,“师父此行,定有新收获对不对?”
    以师父从来做事十分话只说八分的性子,既然让停了过去的药,那肯定是有新药替代了。
    “收获倒是有,这次之所以耽误了行程,就是因为有些药草放不得,途中急于炼药,误了些时日。”
    葛神医打开已然老旧得看不出本色的随身药囊,仿佛是取什么珍贵宝贝似的,从中取出了两个一黑一白的小药瓶。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药瓶之上,陵君行眸光微动,“这便是新药?何以有两种?”
    “白色日服,安神定心,黑色夜服,清浊祛毒。”
    葛神医微微顿了顿,“只是新药初成,与以往一样,仍需试药。这次就不必劳烦皇上了,还是——”
    “这次由我来吧。”薛玉衡快速接话,“师父为纪公子研制了那么多药,我还一次没试过呢。”
    纪公子体内的毒性始终不明,葛神医只能根据纪公子发病时的一些症状,去推断可能是何种毒药。
    这些年他陆续炼制了许多药丸,多以解毒安神为主。
    但药草相生相克,按照医理将各类药草混合炼制而成的药丸,实际用于病人身上,却并非绝对的有用。
    八年前,纪公子服下刚炼制而成的一种新药后,突然体温骤降,身体发寒,哆嗦不止,到最后昏迷不醒,气息微弱,命垂一线。
    葛神医用尽浑身解数,总算将纪公子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从此之后,再炼制出来的药丸,就不敢轻易给纪公子吃,而是会先行试药。
    若试药之人出现常人难以承受之症状,则需另配药物加以调和,以中和药丸所带来的不适症状。
    起初葛神医是亲自试药,然而到底是岁数大的人,药物反应甚是强烈,试过几次后大病了一场,卧床数日方能起。
    薛玉衡欲要代替,被彼时还是昭王殿下的陵君行强行阻止。
    他坚决不让葛神医和薛玉衡以身试险,说什么自己年少即入军旅,体格非他们所比。
    从此后凡需试药,陵君行必亲自试之,任谁劝说都绝不更改。
    这些年,葛神医前后研制过十余种药丸,均是陵君行以身试药。
    然以前他是昭王殿下,以身犯险也就罢了,如今他位临九五之尊,怎能轻易再涉险境。
    薛玉衡上前一步,欲要从师父手中接过药丸,绝影拦住了:“还是我来吧。”
    葛神医从两个小药瓶中倒出一黑一白两个小药丸,示意他俩伸手,然后一人掌中放了一个。
    他捋了捋胡须,“两种药丸,须得两人同试。你们就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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