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太常卿邓怀葬礼举办。
    天子下诏以九卿之礼、国舅之尊,厚葬邓怀。
    天子亲自为邓怀写了悼词,悼词中,对邓怀之死,盖棺定论:
    “太常卿邓怀公……于岱山猎场……意外坠马身亡,国丧良臣,朕失股肱,委实心痛焉……”
    邓怀丧礼结束的第二日,天子下诏,下令中书省设立左右丞相。
    原丞相首辅裴元道迁居左丞相,时任刑部尚书皇甫延升任右丞相,二人官爵不分高低,共同主管中书省事务。
    同时,原大理寺少卿裴宋升任刑部尚书。
    众所周知,裴宋是裴元道的养子,父子关系比亲生父子还好。
    帝王的用意,让众臣看不懂,私底下也议论纷纷。
    设立左右丞相,分明是要分裴丞相的权。
    可让裴宋就职刑部尚书,裴家的权力范围好像也并没有减小,反而扩大了。
    不过也有大臣认为,帝王用人不过唯才而已,有才有能者擢之,无关身份。
    ……
    *
    秦落羽不知朝中风云暗涌,每一天几乎是数着日子过,忧心如焚。
    从岱山猎场回来已经十天了。十天里她没能踏出秋水宫一步。
    憋不憋闷的倒是另说,最主要的是心急。
    两国结盟的日子愈趋临近,陵君行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发去安城。
    而她随行的事还一点着落都没有,怎能不焦心如焚。
    也不知道这十天里,陵君行有没有去过昭王府,有没有看到那些小兔子。
    但他始终没有消息,或许,是还不知道兔子的事?
    坐立不安地又熬了几日,秦落羽再也绷不住了。
    再这么等下去,她怕大魔头什么时候出发去安城的她都不知道。
    她坐在桌前写了封短信,没敢让婵娟去送,怕她又跟绝影起冲突。
    而是在傍晚时分,安排秋水宫的侍女香秀去了趟乾元殿。
    香秀约莫二十多岁年纪,温和沉静,话不多,做事却极妥帖。
    上次落水事件后,那个提宫灯的小宫女被隗公公以照顾主子不周罚去浣衣局了,重新给秋水宫安排了老成持重的香秀,还有另外几个看着就很让人觉得很踏实的宫女。
    香秀去了一趟,很快回来了,“奴婢亲手把信交给了隗公公,隗公公说皇上正在和大臣议事,等皇上忙完就转交给皇上。”
    秦落羽只好吩咐婵娟先去准备晚饭,以备大魔头的到来。
    婵娟好奇道:“公主,你在信里让皇上来看你么?”
    不然怎么知道皇上会来。
    秦落羽:“差不多吧。”
    她并没说让大魔头来看她,只是画了个小图,写了两句话而已。但其实就是让他来的意思。
    只希望大魔头看到这句话后,多少念着她当日在岱山猎场为他抓秋萤的心意,过来看看她。
    秦落羽眼巴巴从夕阳西下等到宫灯初上,从宫灯初上等到月上柳梢头,从月上柳梢头等到万籁俱寂,从万籁俱寂等到……婵娟都哈欠连天了。
    所以大魔头这是,不来了?
    秦落羽摆摆手,示意婵娟先去睡,自己接着等。
    她那封信虽然简单,可也还挺情真意切的。
    大魔头若是看到了,多少会触动一下,过来看看她吧。
    若是他今晚不来,她明日就豁出去了,管它宫禁不宫禁,直接去乾元殿找他去。
    *
    总算从繁杂的国务中抽身出来,大臣们先后告退离去,案头的奏折也终于处理完毕。
    陵君行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这段日子赶上邓怀去世,朝中人事变动,事情甚多。
    中书省设立左右丞相,很多方面还有待磨合。
    国内百废待兴,种种问题,条条决策,都等着他这个皇帝去发话,去批复,去处理。
    从岱山猎场回来的这小半个月,他实在是忙得脚不沾地,连去昭王府探望纪公子的时间都没有。
    想到纪公子,脑海里下意识想起她。
    她最是喜欢自由,这禁足了小半个月,一步都不能踏出秋水宫,怕是该气闷坏了吧。
    搞不好,还会在心里恨恨骂他大魔头。
    不过也就这两日了,等他安顿好朝中事务,她就可以和他一起去安城了,到时,一路让她撒欢个够。
    隗公公端了参汤进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帝王。
    帝王脸色不太好,眉眼间深有倦意。
    隗公公将参汤放下,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说皇后娘娘送信来的事——
    就听帝王低沉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这几日如何?”
    隗公公连忙道:“皇后娘娘一切安好,听秋水宫的侍女说,就是有点郁郁不乐,不思饮食。”
    他忙从袖中取出那薄薄的信笺呈上来,“皇后娘娘今日还派人来,给皇上送了这封信。”
    陵君行接过这封信,挑眉看了眼隗公公:“什么时候送来的?”
    “约莫是酉时……”
    此刻已近子时。前后已然过了三个时辰了。
    陵君行皱眉,“下次皇后娘娘送信来,早点呈上。”
    隗公公鬓边有冷汗冒出,他这不是不敢打扰皇上议事么?
    前两日庄妃送了亲手做的点心过来,再三拜托他送给皇上,结果他一进来皇上脸都黑了,让他立刻出去,没事不要打扰。
    隗公公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今日不敢再贸然进来。
    不过他也不敢解释,赶紧躬身应了是,小步倒退着退下了。
    信笺很薄,薄薄的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张很薄的宣纸。
    宣纸上,只写了一句话: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臣妾已经整整十四日,不曾见过皇上了。
    底下是寥寥几笔勾出的一个小人的脸,可怜兮兮睁着大眼睛,看上去莫名委屈的样子。
    画工简单甚至有些粗糙,但这小人的表情,却是画得出乎意外的传神。
    陵君行踏着月色去秋水宫的时候,隗公公忍不住道:“皇上,这个时辰了,皇后娘娘怕是睡了。”
    帝王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唔”了一声。
    他只是过去看看她,睡着了,也没关系。
    隗公公自然不知帝王心中想法,这声“唔”让他摸不着头脑,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秋水宫内,侍女见到皇上深夜驾临,赶紧行礼,“娘娘一直等着皇上呢!”
    隗公公:“……”
    所以他倒是多虑了,敢情这一位踏月来,那一位也正秉烛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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