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暮。”詹少刚的声音里带了几许难抑的激动之意,“你手脚的伤......”
    翟暮正凝神听着外面动静,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
    禁卫军的人先前已进来搜寻过一轮,此刻正在前院排查,厉声盘问之声依稀可闻。
    好一会儿,那盘问之声终于安静下来,搜查的人应是已经离开。
    翟暮这才回答詹少刚先前的问题:“伤没好。”
    若不是借着那匹马迅捷无比,他根本救不了詹少刚脱险。
    “可你的剑......”
    詹少刚不信,翟暮的左手剑比之当初的右手剑更臻化境。
    他以前一度不肯认为自己的奔雷剑比翟暮差到哪里去。
    可是方才翟暮那一手左手剑,他心甘情愿认输,输得心悦诚服。
    翟暮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依旧平静:“忘了告诉你,我的左手剑,向来比右手剑使得好。”
    詹少刚呆了呆,眼中闪过几分狂喜。
    翟暮还可以使剑。
    他想,翟暮还可以使剑,太好了,太好了。
    他陡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既然能使剑,为何要任由那些人那么对你?为何要留在渡春苑这种地方?”
    翟暮回答无比简洁:“初时不得已,后来有所谋。”
    当初方谦从洛城将他带回不夜都,把他扔进了渡春苑。
    彼时他手脚之伤尚未全愈,又加上渡春苑的人得了方谦的命令,看守他极严,他不得已只能留在这里。
    可他慢慢地发现,有许多朝廷要员时不时会光顾渡春苑,譬如禁卫军统领宗昊,譬如四皇子陵启肇等等。
    陵启肇被削职的这段时日,白天安居府中不出,众人都以为他是在闭门思过。
    然夜里他却在这里秘密交结群臣,拉拢关系,为自己复出谋求人脉与机会。
    翟暮蛰伏这么久,就是为了抓到陵启肇的把柄。
    直到他无意间竟偷听到了一个堪称绝密的阴谋。
    陵启肇在陵君行南巡路上设下伏兵,妄图弑君自立。
    翟暮这才匆匆去找了詹少刚。
    詹少刚眉梢微动:“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你跟踪过我?”
    翟暮不动声色道:“不错。朝中要员的住址,我大概都知道。”
    他却并没有说,自己查到詹少刚的住址时,他并不是什么要员,只是禁卫军一个不受重视,被同僚嘲笑瞧不起的小小军曹而已。
    詹少刚一瞬不瞬地盯着翟暮:“你是大秦人,为何要忍辱负重留在渡春苑,追查陵启肇的阴谋?”
    翟暮淡淡道:“公主对我有恩。她拼死护住了我的左手,今天我才能救了你。”
    詹少刚怔了怔,“你留在渡春苑,就是为了娘娘?你怎么知道娘娘一定会有危险?”
    翟暮道:“我不知道,所以我留下来,想要弄个明白。”
    詹少刚还是不肯死心:“那你为什么将陵启肇的阴谋,第一时间通知我?”
    翟暮说:“大概,你是我唯一一个能及时找到,还能救公主的人?
    詹少刚眸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失落。
    所以,翟暮所做的种种,只是为了公主吗?
    片刻的寂静后,翟暮低声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娘娘已经由绝影护着离开不夜都,骁骑营那边,我也派人去送了信。只是骁骑营的人不一定信我。”
    提起眼下情况,詹少刚脸色恢复凝重。
    “陵启肇说皇上已在南巡途中遇袭身亡,他强行逼迫丞相皇甫延写了传位诏书,我带人前去相救皇甫丞相时,被宗昊追击。”
    “传位诏书很可能明日就会下发,到时皇上的死讯会传遍全国,骁骑营......怕是不敢妄动。”
    不夜都现在被禁卫军控制,能与禁卫军对抗的,除了骁骑营,别无第二者。
    然皇上生死犹未知,可陵启肇却宣告了皇上的死讯,意图登位自立。
    一旦陵启肇真的登基,那皇上的处境就会非常尴尬,骁骑营也将不得不听命于陵启肇。
    詹少刚必须在今晚赶到骁骑营,无论如何,必须要见到骁骑营的驻军将领再说。
    翟暮沉思片刻,“今夜要出城,怕是不容易。”
    詹少刚铿然道:“便是龙潭虎穴,我也得闯一闯。”
    “倒也不必硬闯。”
    翟暮捡起一根木柴,随手在地上划了一道线,“不夜都有一条暗河......”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心中所想。
    那条暗河是唯一可通往城外的河流,然暗河入口处正是禁卫军驻防所在地,有重兵把守。
    但他们今夜别无选择。
    一盏茶功夫后。
    两人已然出现在暗河入口的驻防地附近,禁卫军的士兵正在往来巡逻。
    翟暮低声说:“我去引开他们。你趁乱入河。”
    詹少刚一把扯住翟暮,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禁卫军副统领令牌塞进他手里。
    “绝影说他会护送娘娘去积玉山隐庐。你拿着我的令牌去找绝影,让绝影去骁骑营传信,你留在隐庐保护娘娘。”
    他深深地看着翟暮,淡定自若地说:“我水性不好,我去引开他们。”
    昏暗的光线里,两人无声对视。
    翟暮轻声说:“先前你问我,为何要留在渡春苑。”
    詹少刚:“你说,为了娘娘。”
    翟暮:“不错。但娘娘已经脱险,我本可以,不必出头救你。”
    他没有回避詹少刚灼热的目光,反而定定地与他对视:“我若想走,随时可以走。渡春苑的人,根本拦不住我。”
    詹少刚心头猛地跳了跳:“所以你留下......”
    “是为了你。”
    翟暮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一个个字好似擂鼓一般,重重击在了詹少刚心里,“詹少刚,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重回骁骑营。”
    北地大捷消息传来那一夜,詹少刚在院中喝了一夜的酒。
    翟暮在一墙之隔的墙外,默默看了他一夜。
    翟暮知道他想回骁骑营。
    那是他一生热血所系的地方。
    詹少刚为了翟暮丢了骁骑营的职务,所以翟暮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帮他回去。
    蛰伏渡春苑,忍受不堪忍受的羞辱。
    不过,是为了寻找帮詹少刚重回骁骑营的机会而已。
    如果这次能阻止陵启肇的叛乱,詹少刚就立了一大功。
    他若提出重回骁骑营,陵君行必定不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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