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已恢复七八,但此城凶险,我无信心护你周全。”楼寅冷声道。
    “主子伤势不容拖延,若再寻不到大夫医治,恐有性命之危。”叶一坚持,无论如何他都要进城。
    “你执意送死自己去便罢。”房蔺君冷嗤。
    姬夏陌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抬头望向百铒。百铒无声的握住姬夏陌的手“你想怎么做,我陪着你。”
    姬夏陌望着被夕阳染红的城池久久不语,许久,姬夏陌的眼睛渐渐坚定。“屠城之难,总要有个缘由。”
    姬夏陌决心已定,楼寅瞥了姬夏陌一眼,转身重回白猫体内,纵身跳上马车不再理会。
    姬夏陌回头望向房蔺君与百铒两人“此城凶险,你二人若不愿随行是情理之中,我……”
    一句话未完,百铒眸光泛冷,气势似寒冰破裂,蔓延四周,生生的将姬夏陌未完的话压了下去。感觉不妙,姬夏陌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吭声。
    房蔺君差点被气死,手中扇子点着姬夏陌的额头“你个缺心眼,听好不听劝,你这条小命迟早作死你手里。”
    房蔺君骂完便气势汹汹的回到马车上,姬夏陌捂着通红的额头可怜兮兮的看着百铒。心中怒火融化在姬夏陌委屈的小眼神里,百铒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冰凉的手指贴上了姬夏陌的额头。
    “其实我应该一早就察觉不对的。”姬夏陌握住百铒放到自己头上的手叹气。“陈州不是小城小镇,我们来时的路上却冷冷清清空无一人,不必细想也知不对劲。”
    百铒牵着姬夏陌的手走回马车。“不必担心,我生一日,断不会叫你死在我前头。”
    心脏加速,姬夏陌抬头望向百铒认真的侧脸,不觉间面有红云烧起,胸口泛起淡淡的酸甜。
    几人坐上马车赶往城内,越往前气氛越是诡异,就是房蔺君和叶一这样的普通人都察觉出了不对。偌大的城门冷冷清清,风卷起城门下的幡旗‘呼呼’作响,破烂的灯笼和油纸卷起,明明正是酷暑夏季,却无端的叫人升起几分阴冷。
    马车入了城,清冷的街道上空无人烟,街道两边窗门紧闭,城外明明艳阳高照,可这城内却阴森诡异,感觉不到一丝人气。
    马车停下,百铒率先跳下马车,看着四周死气沉沉的街道,眉头凝成一团。房蔺君跟在其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现在小生退出还来得及吗?”
    姬夏陌翻了个白眼,跑到百铒身边紧紧地抱住了百铒的胳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呆在百铒身边很安心,连带着那压抑的死气带来的难过都没了。
    “小陌,你说这是鬼城,难道这里的人真的都已经死了吗?”房蔺君蹭到姬夏陌身边小声道。
    “我,不知道。”姬夏陌摇头,陈州的上空黑云笼罩,按理说这城内的景象就算不是人间地狱,那也是冤魂密集,可是为何不见一个冤魂。看着四周挂有小物件的摊位,姬夏陌慢慢走近,不由得伸出手贴上。
    一股凉意顺着指尖刺入身体,一片血雾在眼前散开。破碎的画面不断闪过,衣衫褴褛的人们倒在地上嘶声痛哭,他们疯狂的冲向城门,却被一群官兵打扮的人围堵,手中刀剑无情落下,那些枯瘦如柴的人一个个倒下。他们中间有老人,有孩童,甚至还有待哺的幼儿。惨叫声哭泣声,随着那刺眼的鲜血渐渐息声。
    “啊!”姬夏陌蓦然睁开眼睛,踉跄后退,脸色煞白呼吸急促。
    百铒迅速将姬夏陌护在怀中,面露急色。“怎么了?”
    “小陌?”房蔺君也围了上来,紧张的盯着姬夏陌。“不舒服?”
    姬夏陌闭上眼睛平复着呼吸,两只手有些发抖的紧攥住百铒的衣领。“这里,这里发生过屠杀。”
    房蔺君与百铒面面相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百铒看了一眼天空,眼中多了几分沉重“天快黑了,我们要先找到留宿的地方。”
    知道现在不是寻求真相的时候,姬夏陌很快便镇定下来,三人正准备再次回到马车上,突然百米处一个小巷拐角处冒出了一个男孩,男孩约莫七八岁,趴在墙角看了几人一会,便又迅速缩了回去,跑回了漆黑的小巷中。
    姬夏陌与百铒相互看了一眼,回头望向叶一“弃了马车,跟上。”
    自入了此处,常走生死边缘的叶一也觉得不安,刚刚听见姬夏陌所说屠杀时,脸上更是难看的厉害。现在见姬夏陌说弃车,便也没问原因,迅速回了马车将昏迷的老者背出,跟在姬夏陌的身后。
    姬夏陌朝着男孩消失的地方跑了过去,待赶到小巷,只看到拐角处一个模糊的背影。姬夏陌紧追不放,房蔺君与叶一虽不知为何,只知道跟着姬夏陌没错,也没废话去询问缘由。
    姬夏陌跟着男孩不断奔跑在小巷内,几次拐弯也没了方向,等男孩失了踪迹,姬夏陌也彻底迷了方向。
    黑暗渐渐降临,姬夏陌看着四周纵横的小巷拐角,心中难掩急躁。百铒拍拍姬夏陌的肩膀安抚着姬夏陌“天色已黑,我们先随便寻处房屋度夜,有什么事待明日再说。”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其他的办法,姬夏陌只得压下心中的烦躁点头应允。“好。”
    就在几人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门槛摩擦的声音。百铒握剑,房蔺君警觉防备。几人回头,却见一扇暗黄的木门裂开了一条缝,黑暗下,一个枯瘦老人手里端着一盏油灯侧出半个身子,犹如干枯树皮的脸上,一双眼睛细细打量了姬夏陌几人几眼,伸手召唤
    几人面面相视,姬夏陌无声点了一下头,迎着老人走了过去。待走近门前,姬夏陌正准备开口询问,老人却回了门后。
    百铒将姬夏陌拉回护到身后,率先推门而入,等几人都进入了门内,木门突然闭紧。姬夏陌一惊,低头望去,只见男孩顶着木门,迅速的躲在了老人的身后。这男孩,正是刚刚将几人迎来的那个孩子。
    “几位远客屋里坐吧。”老人示意。
    几人跟着老人穿过小院,来到屋内。只见屋内四壁空空,看得到的家具也只有一张桌子,几条长凳,可见家境穷苦寒酸。
    许是看到了叶一背上的人,老人引着叶一将老者放到了里屋床上。脏污的被子已经发硬,空荡荡的小屋内并没有开窗,一盏油灯格外的昏暗。
    叶一有些为难,可是也知如今不是挑剔的时候,只能将老者先放下,然后脱下斗篷盖在老者身上。
    “奶奶,我饿了。”男孩从门外探出头,小声道。
    老人招招手“厨房碗里有馍馍,去吃吧。”
    男孩得令一溜的没了影,姬夏陌忍不住开口问出了疑惑。“老人家,这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不见生人影?”
    “人都死了,没死的也差不多了。”老人叹气。
    姬夏陌愕然“可请老人细说。”
    老人抬头看了姬夏陌一会,转身离开小屋,在主屋的长凳上坐下。由于没有点灯,屋内唯一的光亮便是那门外的月光。“家里只有一盏油灯了,远客委屈了。”
    “无事。”姬夏陌落座,百铒紧跟其后坐在姬夏陌身旁。
    “老人与我们并不相识,如何得知我们从远处而来?”房蔺君疑惑。
    老人一笑“这临城门处的人家,活着的也就我一个了。几位远客衣着新鲜,面色良好,一看便是那富贵人家出来的。这陈州界内近处的都逃命去了,几位糊里糊涂闯入了这夺命之地,怎的不是远客?”
    姬夏陌心中愈发觉得阴森不安。“老人家,这城内的人都去了哪里?”
    “豺狼虎豹都去了城南寻欢作乐了,死了的便在城外随便寻了地埋了。还活着的,被赶去了城北自生自灭。”
    叶一从里屋走出,目光锐利的盯着老人。“老人家,这城内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人叹了一口气,静静的看着门外久久沉默。许久,老人苍凉的声音响起。
    “瘟疫。”
    [正文 第九十二集瘟疫]
    陈州于半年前发生瘟疫,这瘟疫来的奇怪,染上瘟疫的人先是高烧不退,然后身体开始发青起斑,最后冰冷死掉。而且这瘟疫霸道,传染速度极快,短短一个月这满城的人便倒下了大半。
    这陈州知府朱玉盛贪赃枉法,骄奢淫/逸,瘟疫发生后,他将感染了瘟疫的平民赶去了城北,派人监看,一旦发现有人妄想出城便杀人灭口。半年下来,死在朱玉盛手下的人数不胜数,如今这陈州百姓已经被逼的快要活不下去了。
    老妇人说的含蓄,但眼中的愤恨姬夏陌看的分明,古有云,官逼民反,这陈州百姓怕是已被逼到这般田地了吧。
    “畜生!”叶一握拳,额头隐隐跳跃着青筋。“陈州出了这般大事,京城难道没收到消息吗?”
    房蔺君嗤笑“那皇帝老儿高坐金殿龙椅,又怎会看得到人间疾苦?这陈州的灾情怕不是没传到京城,而是被一些走狗臭虫当成了用来中饱私囊的肥肉。”
    “你!”叶一怒视,房蔺君视而不见一脸嘲弄。
    没理会两人的斗嘴,姬夏陌望着老妇人低声问道“老人家,这瘟疫这般厉害,为何您会无事?难不成老人家懂得医术?”
    “幼时曾随家父学过些皮毛,算不得什么。”老妇人摇头。
    姬夏陌疑惑,楼寅纵身跳到姬夏陌身边的桌子上,密语传音。‘这老妇身带佛光,有佛祖庇佑,应是一生念佛,是个善人。’
    姬夏陌微愕,盯着老妇人看了许久,暗暗叹了一口气。善恶到头终有报,这老妇人有这般福泽,也是造化。
    “小陌,你不会是想插手吧?”见姬夏陌表情不对,房蔺君脑中警铃大响。“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可不要想不开。与其飞蛾扑火,不如速速离去,寻京城求救兵。”
    姬夏陌低笑“小蔺,你怎会觉得我们还可以平安出去?”
    房蔺君惊讶,姬夏陌回头望向老妇人“这陈州知府既然监看陈州得了瘟疫的百姓,不就是怕有人入京告状?我们几人怕是自打进了这陈州境内就已经被人监视,如今在想安然离开,难啊。”
    “少侠是个聪明人。”老妇人叹气。“进了这吃人地,便就再难离开。”
    “!!”房蔺君憋着脸骂了一句脏话,恨恨的踢了一脚地面。
    “奶奶!”男孩从外面跑了进来,怯怯的缩在老妇人的怀里。“我饿。”
    “馍馍吃了吗?”老妇人温柔的摸摸男孩的头。
    “馍馍没了。”男孩有些委屈,老妇人摸着男孩头的手一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屋内一时寂静,老妇人的悲凉让所有人都有些心酸。一旁生闷气的房蔺君侧目看了那一老一幼,终究还是不忍,从包裹内取出几张饼子递给那男孩。“小鬼,喏,拿着。”
    男孩借着幽幽的月光看着房蔺君手中的饼子,暗暗吞着口水,却并没去接。老妇人摇头“这里的日子不好过,大侠……”
    “拿着!”房蔺君将饼子塞到男孩怀里,冷声道。“不过一个知府而已,我这些年杀的贪官污吏还少?今夜小生便去了那畜生狗命。”
    “你杀了人便能救了这陈州百姓。”姬夏陌冷嗤。“收拾这狗官容易,现在当紧的是寻到瘟疫的缘由。”
    “几位大侠。”老妇人起身拜谢。“夜已深了,寒舍没有多余的空房被褥,几位屈尊在里屋歇息,我与小孙去厨房。”
    “老人家万万不可。”姬夏陌一惊,让这一老一小睡厨房,他得有多混账。“老人家尽管去歇息,我等行走江湖皮糙肉厚,以天为被地为席早已习惯了,没有关系的。”
    “这……”老人似要推脱,姬夏陌又紧道。“老人家,家父路上遭歹人所伤,老人家既然学过些医术,还望老人家能替家父施以援手。”
    老者正昏迷不醒,如今这陈州这般光景,怕是也寻不到什么大夫。老者遭人追杀,身份成谜,姬夏陌也只能多加掩饰,勉强暂时认个便宜爹。
    “无事,无事。”老妇人连连摇头,姬夏陌示意叶一,叶一从那句‘家父’中回过神来,心知姬夏陌的用意,并未多言,点头道谢后便领着老妇人进了房间。
    “接下来该怎么办?”兹事体大,房蔺君也收了笑脸,严肃的看着姬夏陌。
    姬夏陌坐回凳子,头疼的揉着眉角“别急,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看着姬夏陌紧皱的眉头,百铒心疼,上前站到姬夏陌身边,轻柔的为姬夏陌揉着太阳穴。百铒手指的冰凉稍微缓解了姬夏陌紧绷的神经,也顺从了百铒的动作。
    “屠城之难,原来是这般个屠城吗?”姬夏陌嗤笑。“无官不贪,自古至今虽是如此,但是如此胆大妄为草菅人命,简直是混账至极!”姬夏陌面色难看的拍在桌子上。
    姬夏陌极少生气,如今发怒,房蔺君一时也不敢搭话。一旁啃着饼子的男孩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姬夏陌。
    “要与京城里传信吗?”百铒开口。
    “有用吗?”姬夏陌冷笑。“陈州遭此大难,我就不信京城没收到一点消息,估计正如小蔺所说,这陈州此时已是一些贪官污吏用来中饱私囊的肥肉。”
    “你准备怎么做。”房蔺君放缓了语气。
    “有些人的乌纱帽带久了,怕是早已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刑部落了马,竟然也没给他们敲敲警钟。”姬夏陌眼中泛冷。“也好,这乌纱帽有的是人想带。”
    “你要借此清君侧。”百铒手下动作一顿。
    “现在最要紧的是瘟疫。”姬夏陌没好气的给了百铒一拐子。“朱玉盛的事情还需调查,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如果不是后面有强大的靠山,绝不不敢这般放肆。要想把他后面的那条大鱼逮出来,我要证据。”
    “明日我陪你去城北探查。”明白姬夏陌的意思,百铒沉声道。
    房蔺君皱眉“那里都是得了瘟疫的难民,没事吗?”
    “你不用去。”姬夏陌横了一眼房蔺君。“你还有其他的任务。我要你去调查一下这个朱玉盛,越详细越好。”
    “我跟你去灾区。”房蔺君不爽。“我怕控制不住,一刀结果那孙子。”
    “此任务还非你不可,你不是偷儿吗?来去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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