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铒上前看着那丛孔雀草,回头再望那株枯柳,眉间微蹙。一缕异香入鼻,百铒起身望向窗内,透过窗纱朦胧可见屋内装饰。
    百铒沿着廊下走过,香炉未熄,依稀有烟雾萦绕。香炉后是房蔺君说过的绿色帘子,不过帘子密封,并看不出后面的东西。
    百铒看了一会,正准备推门进入,突然身后传来女声。“这里是亡者闺房,公子这般贸然闯入,怕是不妥吧。”
    百铒回身,撞上余荷明暗不定的眼睛,百铒心思转过,目光停在了余荷猩红的唇上。
    百铒又看了眼屋内,收回准备推门的手朝院外走去,错过余荷时,一股浓郁的异响扑鼻而来,百铒脚下微顿。
    “公子。”余荷开口。“知道的太多了,总会有一两件不该知道。好奇心太重,小心丢了命。”
    百铒淡淡的扫了一眼余荷,声音冷漠“再重的香味,也遮不住你已经开始腐烂的身体。”
    余荷身子僵住,转身怒视百铒,袖下的手臂泛起青筋。百铒离去,嘴角轻扬。‘多少有些收获,陌陌应该会开心吧。’
    天色渐晚,百铒回到会客厅伏在姬夏陌耳边低声道了一句“柳树下有东西。”
    姬夏陌眼中微闪,起身望向柏子贵。“柏老板,今日天色已晚便不再叨扰。”
    “我命人送大师回去。”柏子贵道。
    “不必。”姬夏陌婉拒。“我已有人约下,多谢柏老板美意。”
    柏子贵见此也没有执意,只是沉吟许久后才低声道“宋家宅子的事情,还望大师多多费心。”
    “分内之事。”
    辞别柏子贵,姬夏陌与百铒离开柏府后也没急着回去,而是寻了处无人的小路并列闲走着。
    “那个小院多了丛孔雀草,香炉中燃烧的熏香是宋家宅子里的异香。”百铒为姬夏陌道着自己的发现。“那个柳树下藏着东西,我一时也看不明白。”
    “还有余荷。”百铒想了片刻又道。“她身上的香味也很重,但这股香味下还有其他的。是尸臭,余荷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
    ‘尸臭?’姬夏陌眉头蹙起,心中隐隐好像明白了什么。
    见姬夏陌一直不答话,百铒疑惑。“怎么了?可是柏子贵同你说了什么?”
    姬夏陌脚步停下,抬头看着百铒道“今日是宋家的忌日,宋家宅子,还有刚刚你说的奇怪之处,应该是故人祭拜。”
    “余荷?”百铒道。
    “你不是说那房中人不是女子吗?”姬夏陌摇头。“余荷供奉着宋家的牌位,关系绝不简单,但是应该还有其他人。可柏子贵说宋家37口无一幸免,宋家嫡女宋娇也自缢房中,到底是什么人呢?”
    “简单的去想。”百铒轻轻按上姬夏陌的额头。“你总是这样,一旦牵扯什么复杂案子你便着急。”
    姬夏陌笑笑,握住了百铒冰凉的手“是我着急了,回去吧,我也有些饿了。”
    两人回到院子,远远便见房蔺君背对着站在房门前,姬夏陌笑了“小蔺,你这一觉睡到天黑,睁眼了又要睡了。”
    姬夏陌玩笑调侃,按房蔺君的脾气早就反驳过去,可是眼见姬夏陌走近了,房蔺君却依旧不动分毫。
    姬夏陌奇怪的看着房蔺君的背影,夕阳下为房蔺君身上染上橘色,可是房蔺君身上莫名的压抑却是有些诡异。
    姬夏陌心中不安,脚下也加快了步伐“小蔺,你怎么了?”
    姬夏陌伸手即将触碰房蔺君的肩膀,突然腰上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道带出。一道寒光贴着眼睛划过,斩下一缕青丝。
    “小心!”百铒抱着姬夏陌错开两米,稳稳落在安全距离,警觉的看着房蔺君。
    房蔺君手里握着匕首,面上青灰,眼睛空洞,整个人仿佛没有了灵魂的僵尸,狰狞的看着姬夏陌。
    姬夏陌呆呆的看着房蔺君,连房蔺君刺来的匕首都没发现。百铒护着姬夏陌左右躲开,手中剑柄几次挑开房蔺君手中的匕首,一双漆黑的眸子阴冷的骇人。
    “姬长公子!”叶一从一墙之隔的隔壁走出,愕然的看着打成一团的房蔺君与百铒。
    看到叶一,百铒将姬夏陌推向叶一,转身迎上房蔺君。“照顾他。”
    推开叶一,姬夏陌皱眉看着打在一起的两人,眼中已经恢复理智。目光一直落在失控的房蔺君身上,房蔺君突然发狂太过诡异,却又不是尸毒,姬夏陌一时也拿不定注意。
    “这是怎么回事?”仲老也走了出来,看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有些愣神。“因爱生恨?”
    “仲老你别跟着掺和了。”姬夏陌脚下一滑,忍不住抚额。
    房蔺君自然不是百铒的对手,可是房蔺君如今就像是疯了一般,不要命的攻击百铒,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百铒不能下死手,一时也有些手忙脚乱。
    叶一盯着两人,眼中凝起“姬长公子,房蔺君脖子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被叶一提醒,姬夏陌上前两步目光锁在房蔺君脖子上。似乎听到两人的交谈,百铒与房蔺君交手间有意将房蔺君的后背对上姬夏陌。
    房蔺君的动作下,姬夏陌隐隐见房蔺君脖子后似有一个娃娃模样的东西。姬夏陌眼中冷下,恍然想起房蔺君回来时说过,余荷祭拜的那些排位前似乎都有一个娃娃石偶。
    难道……姬夏陌握紧拳头。“百铒,拿下他脖子后的石偶娃娃!”
    百铒会意,不在执著抵挡房蔺君的招式,转而将目标放在他的脖子后。失控的房蔺君动作都在自脖子后的娃娃,似乎知道百铒的目的,房蔺君将娃娃保护的很好。
    院子的两人打得难分难舍,姬夏陌也看的紧张,此时谁也没发现身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
    敏锐的察觉到异样的气息,姬夏陌一把推开身边的叶一,手中符箓扔出。“谁!!”
    黑衣人飞起,符箓迎面砸上,却在黑衣人面前化为灰烬,无法伤其分毫。
    叶一将仲老推到姬夏陌身边,持剑迎上,可那黑衣人诡异的很,姬夏陌的符箓伤不得他分毫,普通的武器更是刀枪不入。
    黑衣人双手乌黑,青筋暴突,指甲尖锐可怖。叶一手下的剑被他轻易控制,指甲划破叶一的衣服,生生抓下一片皮肉。
    “叶一!”仲老惊呼。
    黑衣人踢开叶一,染血的手下取向姬夏陌的咽喉。
    “陌陌!”百铒瞳孔紧收,喉咙中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此时他也顾不得房蔺君,手中破染出鞘,黑气四溢,院中瞬间阴冷下来,仿佛百鬼出行。
    房蔺君身后,破染劈下,斩断房蔺君脖后的娃娃,带去碎肉血沫。房蔺君睁大眼睛,青灰的脸上死寂沉沉,重重的倒在了地上不知生死。
    百铒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姬夏陌拉到怀中抱紧,黑衣人尖锐的指甲撕裂百铒的皮肉筋骨,百铒手中的破染也刺进了黑衣人的胸腔,黑气汹涌,无声无息的侵入黑衣人的身体内。
    黑衣人发出一声诡异凄厉的惨叫,身体犹如没有重量般抛出,凶狠的眼睛瞪着百铒怀中的姬夏陌,一脸不甘的消失在院中。
    百铒将姬夏陌抱得死死地,确定怀中人安然无恙,心中轻舒了一口气。
    姬夏陌看着百铒皮开肉绽的肩膀,吓得眼泪都出来了“百铒……”
    眼见姬夏陌摸上百铒的伤口,百铒却好像见了鬼般一把甩开姬夏陌,动作过大,姬夏陌整个摔在了地上。
    百铒上前两步,看着姬夏陌欲言又止,犹豫片刻,转身狠心离开。
    “百铒!!”百铒的逃离让姬夏陌心中一空,疼得厉害,匆匆从地上爬起不管不顾的追了上去。
    楼寅一根金丝绑着不爽的殷栗牵回来了,看着院内的惨状皆是一怔,左右不见姬夏陌,楼寅不觉有些慌了。
    “楼寅!”殷栗惊愕。
    楼寅松开殷栗身上的金丝,将人放到地上“看着这里,我去找人。”
    望着楼寅消失的地方,殷栗张张嘴,看着满院的伤员有没办法离开,只得紧着去救人了。
    [正文 第一百零六集靳哥,别怕]
    楼寅追着姬夏陌而去,远远看到空荡的街道上那抹失魂落魄的身影。被院中的猩红刺激到的心脏,在看到姬夏陌平安无事那一刻悄无声息的落定。
    楼寅冷下脸追上姬夏陌,也许连他都没发觉话中的两分火气。“想要你命的非等闲之辈,你还出来是想死不成。”
    姬夏陌看了楼寅一会,眼眶红红的。“靳哥受伤了,我找不到他。”
    习惯了姬夏陌平常贱贱不靠谱的模样,如今这一哭,楼寅也有些不知所措,冷着脸看着半天没吭声。
    “是我的失误,我没在你身边。”楼寅找回了声音,语气难得一见的软化了些。
    “不怨你。”姬夏陌狠狠的一抹眼睛,错开楼寅继续走。“我不是你的责任,我也从没想过依赖你,我知道我挺烦的。”
    “你去哪里!”心寒姬夏陌的薄情,楼寅冷声喝住姬夏陌离开。
    “我要去找靳哥。”
    “他不会有事的!”楼寅挡在姬夏陌身前,冷清的情绪上染上烦躁。“你死他都不会死。”
    姬夏陌瞪着楼寅,眉头渐渐拧起。楼寅移开视线不语,姬夏陌看了半响,声音沉下“楼寅,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同我回去,他不会死的。”
    “别给我转移话题!”姬夏陌声音厉了许多,两步站到楼寅面对面,目光凌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百铒就是靳无极。你上次让我远离靳哥,到底是什么意思。”
    楼寅的沉默让姬夏陌有些暴躁,手下紧紧抓住楼寅的衣袖,语气急促。“告诉我楼寅!别让我跟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我会害怕。”
    楼寅盯着姬夏陌看了许久,默默收回衣服“你想知道什么。”
    “你知道什么,全部告诉我。”
    楼寅躲开姬夏陌急切的视线,转身看着夜色沉默许久,冰冷的声音中似有叹息。“他,不是人。”
    姬夏陌瞳孔一瞬间的紧收,袖中紧攥的双手有些发抖。“你说什么?”
    “他不是人,他已经死了。”楼寅冷淡的望进姬夏陌不可置信的眼中。“他早就已经死了,只是身体还活着而已,这种生物我们称之为尸。”
    “简单的来说,他死了,他的灵魂被人禁锢在身体中,没有生命,就像是一个盛载东西的容器。”
    “这是一种很古老的秘术,之所以称之秘术,因为是禁忌的。”
    “炼尸需以命换命来瞒过天道,此法恶毒容遭天谴,很多修行之人都不敢触碰。而且人死了,灵魂便会脱离,还需东西压制灵魂以免与分离。”
    姬夏陌脑中空白如遭雷击,身体摇摇欲坠,眼泪从茫然的眼中流出。两人从初始,到如今的生死相依,一幕幕破碎的画面在脑中滤过。
    “怎么可能……”姬夏陌浑身颤抖的搓着冰冷的手,如同魔怔一般重复着。不只是在反驳楼寅,还是在劝自己相信。“他死了……”
    “他确实已经死了,有人在延续他的生命。”楼寅道。
    “是谁想要救他?”姬夏陌抬头目光逼人。
    “若说救,倒不如说是养灵。他煞气极重,凶灵恶鬼尚不敢近身,想来他生前血债恐数不胜数。这样的人最适合养灵了。”
    “什么养灵,你说清楚!”姬夏陌冲上两步,厉声逼问。
    “就像我刚刚说的,他死后被人炼成尸,灵魂禁锢身体,用一样相克的东西压制。在那东西维持他的存在时,他也在滋养着镇压在他身体内的东西,等到他的灵魂被炼化,再取出来。”
    他之所以能‘活’着,正是因为他的灵魂在身体内禁锢着,一旦灵魂没了,那么他也就不存在了。
    “如果,如果取出他身体内的东西会怎么样?”
    “没有了那东西压制,灵魂分离,自然是死了。”看了眼姬夏陌通红的眼睛,楼寅顿了片刻又补上了一句。“不过只要那东西还在,他便是不死的。就算身体坏了,再换一个也可续命。”
    指甲刺进掌心已经猩红一片,姬夏陌张张嘴已经不敢再问下去,未完的话全变成了眼泪。
    废弃的院落,百铒倚墙坐着,半解的衣衫下的狰狞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萦绕的黑气下伤口渐渐变浅,模糊可见白骨上雕刻着繁密的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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