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价上涨的速度就像车子开上了五环,什么都不管,大家都表情痴呆,逐步习惯了个别商品的价格上涨。
    “妈,你们这是买了多少东西回来啊?”
    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撸着猫的骆涛,见老娘苏桂兰带着何姐跟二梅,三人手上大袋小袋,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往家里提。
    苏桂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院中葡萄架下的石桌上,喘着大气,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汗。
    今年已经五十多岁的她,体力明显的跟不上了时代的发展。
    她知道骆涛就是个不管柴米油盐的主儿,也知道他是不想家里人去抢购跟着起哄。
    便懒得跟他解释:“咳,这事儿你就别管了。”
    扭头又对进了厨房的二梅说:“二梅,那盐找阴凉的地儿放,别到时候还没吃呢,它化了。”
    “哎,您就放心吧!它化不了。”
    厨房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摆弄塑料袋子的声音。
    她又回过头见骆涛还怀抱着猫,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
    拍了拍桌子,“看着我干嘛,赶紧给我倒杯水去,我现在嗓子都冒烟了。”
    “哎!”
    骆涛略作几秒应了一声,便赶紧起身把海棠一丢,进屋捧来凉茶。
    待老娘苏桂兰饮下一杯,骆涛才小心说道:“妈,我不是都说了吗?这事咱们别跟风,……大家越这样,那些倒爷就越吃香,这就是他们想看到的。”
    苏桂兰现在可不认同这个她之前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说的话。
    外面眼瞅着就要杀疯,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现在再不抢,好东西、便宜货都归人家了。
    “你甭跟我说你的那一套,东西涨价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你出去看看大街小巷都抢着呢。
    这还是上面定的,……你还是那个什么的委员,你是干什么呢?也不拦着点。
    好家伙,那18吋的彩电上个月我看还1400左右,现在你知道多少吗?
    ——嚯,说出来吓你一跳,1688了,这短短一个月,东西在那柜台上连屁股都没挪,可是足足涨了大三百来块。
    这可是一个普通职工的两三个月的工资,还是不吃不喝。”
    苏桂兰越说越觉的,今儿三人买的东西少了,说完话眼神一直都在石桌上那两袋佐料上。
    这物价自从那个货币大师访华之后,确实又往上涨了不少,渐渐有些脱离管控。
    生活必需品涨,这是上面规定的上涨物品。
    可一些不在价格上涨范围之内的商品,比如烟酒等硬控消费品。
    居然也跟风上涨,这可不是上面规定,而是一些有身份的倒爷,利用政策跟当下的大环境带动这些硬货价钱上涨。
    之前一瓶茅台20多块,而现在一瓶茅台居然要一百左右,这茅台涨了价钱。
    作为我国烟草业的扛把子——华子哥,自然不会落与还没有转正的茅台之后。
    原是两块一包的华子,现在真成了普通人高不可攀的尼古丁大爷,一包华子就要七八块钱。
    不光这两个涨了价,其他的烟、酒一样涨价,个个都是一副不甘人后的姿态。
    当初定下的每人每月贴补十元的一张大票,现在只能买一斤多点的西红柿。
    大家是一进菜场,真可谓是谈蛋色变,聊钱太伤感情。
    骆涛被自家这么一说,只能叹了一口气,愣了一会儿,弯腰捡起躺椅子上的书,像一位中年失意的中年,落寞的回了书房。
    苏桂兰对骆涛的这一出,有点反应不过来,慢慢扭头望了望进屋的骆涛。
    小声嘀咕,反问自己:“刚才我说话重了?”
    准备起身进去问一问,又一想到骆涛的性子,脸上只能带着自责的神情,坐在石櫈上岿然不动,打量石桌上的东西。
    “咳,这都什么事啊。”
    “二梅,出来把这两包东西也拿进去。”她如此吩咐道。
    手提着茶壶满是心事,也自回了屋。
    短短两句没火药的交锋,让娘俩脸上都添了几丝愁容。
    骆涛回到书房,坐下就开始奋笔疾书,打算向上面再进一次言。
    虽然有点不知政令以下,便要如山,怎么能朝令夕改,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政令已经大行天下。
    这时候进言不是动摇军心吗?
    骆涛也知道这一点,他也没打算劝阻政令的通行,他这是准备进言,希望上面能举起手中的大刀把那些没道德的倒爷,他们已经伸出的爪子剁了。
    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在不冒犯人的情况下,为这次事件做的最后的努力。
    骆涛是为老娘苏桂兰的话所刺激,从而鼓起勇气准备进言。
    这时候的他心中多少又一次升起一股子责任感。
    在其位当要敬一点职。
    不然实在是说不过去。
    这个书面报告骆涛也没有长篇大论,直接简明扼要的说出如今盛行的“两倒”危害,上面应以雷霆之势,扼其在正义之中。
    洋洋洒洒六百余字,说不上有多么惊世骇俗,但读之绝对让人为之一震。
    “……双轨之策以行多年,之前就暴露出许多漏洞,至今仍没完全补阙拾遗,完善此策。
    现在物价大开,仍在沿用这是好事,可这样一来就给了那些两倒人员,一可乘之机。
    ……如此就是国家和百姓失利,而那些不劳而获的商人便从中谋大利。
    若事态变化之快、之恶,很有可能加剧国内的通货膨胀,望…………”
    拳拳之心,不可言表。
    写好又检查了好几遍,见字句之间的语气都透露出平和,委婉,骆涛才放心把纸放进了信封里。
    午饭都没有来的急吃,亲自开车去了一处地方。
    找到了老熟人温主任,通过他把这份六百字的进言吧,代转给上面的领导。
    这不是骆涛不想去亲自面进他们,而是他深知道这种事,现在还不能当领导的面说,当以书信为先。
    等他们看过进言之后,再作其他。
    如果认为有危机,他们自然会招骆涛询问,如果认为没有危机,且在能力控制的范围之内,他们要嘛批评骆涛一顿,要嘛就是不了了之。
    至于回话是哪一种?现在也只能坐等结果。
    “我说这事你可真会找人,明明可以自己去说,干嘛非要浪费这么一张纸。”
    骆涛知道他的意思,“老兄非是我不去,实在这事非你不可,你现在管理着办公室,我要是绕过了你,事后老兄你又得讹上我一顿饭不可。”
    他手里拿着进言的信件,就是笑笑,并没打算离开,他在等骆涛真实来意,明白这信封里装的是什么?
    骆涛拉他到窗前,说道:“外面的价钱全踏马的乱了,我担心事情会变的不可控,……把我了解的情况向上面反应一下。”
    他听后指了指骆涛笑道:“上面早就防备着呢,你是知道的,怎么现在如此杞人忧天,还怕那些事情。”
    “不瞒你说,我还真怕,怕人心不足蛇吞象。”
    骆涛很是严肃的向他说道。
    他听到骆涛如此郑重的说,脸上的表情也变的慎重了起来。
    通过这两年和骆涛打交道,他十分清楚眼前这位可不是危言耸听之人。
    他不是经济学出身,在这方面的经验还不是那么足,又问了一次:“会有多严重?”
    “我不知道,但看他们现在的架势,不从中大捞一笔,他们是不可能收手,我认为要管一管,不能如此放任……”
    骆涛语气极其坚定,隐隐透露出丝丝狠意。
    骆涛应该属于是老双标,他可是在几年前实实在在吃了二道贩子的利,没人说他的不对,现在可好了他准备又当又立,要向作为同行的二道贩子举刀,这让谁看都有点不地道。
    不地道的程度只剩下妈妈的味道了。
    唉!
    一个不好这就是骂名啊。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件事只要不是为己,他就可以问心无愧的去做。
    温主任看了看骆涛,又看了看手里握着的信封。
    思索了一会儿,颇有点关心的道:“此事若行,对你很不好,要不还是……”
    这进言递了上去,不要很快就会传遍整个系统,谁叫两倒中还有一倒是……
    骆涛一定会被一些人针对。
    “写都写了,再没什么顾虑,占了经济委员的名,怎么也得办点事。”
    他叹了一口气,“那你在这坐一会,我去见领导。”
    骆涛望着他迈着大步离开办公室。
    室内的君子兰如一位大将军伸出双臂,在拥抱着太阳。
    君子以谦,温和知礼。
    高贵且又要公道,不以出身区别公理的天平。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短短十几分钟,竟让骆涛度秒如年。
    他内心还是希望上面出手管制一下。
    午饭前,终于等回了温主任和领导秘书,他进门看到骆涛微微一笑,没多说两句话,骆涛便心领神会。
    起身跟随秘书往另外一处去。
    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下午一点钟左右,骆涛带着笑意离开。
    得到了领导的明确回复,在必要的时候一定会严厉打击两倒,对于物价之事,则一句没谈。
    这时候大家都知道谈之没什么作用。
    小车子在他脚下生风,肚子则在这时候闹了起来。
    早上本就吃的很少,中午又是忙着谈事,临走也没捞着一顿饭菜。
    经过护国寺大街的时候,见临街的张家饭店内没什么人。
    骆涛找一个停车位,打算今儿下回儿馆子,也别回去让家里为了他的一碗饭再生一次火。
    这张家饭店的老板就是当年骆涛大早晨偷梁换柱,换了人家一个碗的,那个在大街上卖早餐的老板,叫张富。
    现在来看,他这属于命如其名的代表。
    现在他不光在棉花胡同开了一家早餐店,又在这护国寺街开了一家川菜饭店。
    要知道想在护国寺盘一家店可不是那么容易,命运使然,骆涛便在这里面出了一点力,帮助了一下他。
    这次出手算是骆涛良心发现之后,对他小小的弥补。
    他的身影刚刚投射到饭店门口,就有服务员迎了过来。
    “喲,这不骆爷吗?今儿怎么想着出来吃了?怎么就一个人?出来没带闺女还有朱老师?”
    嘿!你说她嘴怎么就那么碎呢。
    一口气问出那么多问句,也不嫌累的慌。
    这姑娘醉极其之碎,骆涛早就领教过,对付她骆涛已经琢磨出一套应对措施,那就是干净利索说出自己的需求,然后不要理他,直接进去坐着。
    要是同她搭话,这姑娘没完没了。
    往店里进,“没,老三样儿。”
    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不去理会她,掏出烟,迎着午后的阳光,惬意的抽上了一颗。
    这姑娘也不以为意,笑着大喊:“老三样儿,小炒肉,炒青菜,一大碗米饭。”
    姑娘喊完就站在前台,继续当她的招财猫,老板穿着厨师服就从后厨走了出来。
    小饭店都是老板兼职厨师长。
    他见背影是骆涛,赶紧往大白褂子上擦了擦手,对那个迎骆涛的姑娘小声说:“烟!”
    他们的交流,离他们不是很远的骆涛自然听的到。
    骆涛扭过身笑着对年轻老板说:“您别忙,我这抽着呢。
    您呐还是赶紧给我炒个菜,垫垫我这五脏庙。”
    说着他就掏烟走到了骆涛面前,笑着递给了骆涛一根烟,“别介儿,您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也得抽跟烟。
    菜我马上就给您炒,耽误不了。”
    骆涛只好笑着接下了,他顺手给点上。
    “怎么?您爸没在店里面。”
    “没,最近早餐铺那边的事忙,他去那边照应去了。”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五六分钟,一个小青菜就端上了桌。
    “看样子手艺又提升了不少。”
    这盘个小青菜让他炒的那叫一个地道。
    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操着一口地道的京城腔,一大早就喜欢喊一句【妈妈的味道】驴道。
    色香味全。
    “咳,还不是西昌办的那个厨师培训班好,不然我家清河哪能炒出这么好的菜。”
    这前台服务员一听就知道她是老板的媳妇。
    西昌厨房培训班可是一个培训对手的地方,这家老板能进去接受培训,不用想也是因为那个碗的缘故。
    骆涛笑着跟她侃了几句,这姑娘也识趣,之后也不再打扰骆涛吃饭。
    午后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玻璃拍在骆涛的脸上。
    香烟冒着淡淡的青丝,依附在洁净的玻璃上。
    香喷喷的米饭,在筷子拨动之下,也冒出一缕薄如纱的白烟,后裹着香烟的青丝,盘绕指间,又到了头顶。
    岁月静好,正如现在,骆涛只是一位跟店老板相熟的食客,至于今儿发生的别的事情,他可以选择忘去。
    菜就是那两盘菜,量还是比别人多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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