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即便如此,依旧有人不依不饶,指着脖子奏议道:“启禀陛下,卫伯玉乱我朝政在先,污我廷臣于后,不除不足以平众怒,不诛不足以肃朝纲,还请陛下降旨,收卫伯玉于刑狱,夷其三族,以儆效尤!”
    如此狠辣之语,竟出自大靖朝堂之上,道门势力之猖獗可见一斑。
    上方靖帝抿嘴不言,夏侯淳眼见最前面那几位丞相终于摁捺不住、意欲开口,他魂儿都快冒出来了,一旦丞相发言,几乎便是盖棺定论。
    他当即竭力低声道:“快下旨,否则待那几位掺合进来,遭殃的就不止卫伯玉一人了!”
    此时正值一位宰相拱手一礼,正欲言语。
    靖帝终于明悟,脸色顿时勃然大怒,豁然起身指着卫伯玉厉声道:“道门诸众乃我大靖子民、朝廷众臣,皆是为国尽忠之砥柱,尔究竟是何人所派,竟在朝堂之上道此非议之言,如此颠倒黑白、污蔑廷臣之举,岂是堂堂‘小天官’所为!”
    斥责之后,直接喝道:“廷尉何在?”
    下方当即有一人出列,沉声道:“臣在!”
    靖帝指着卫伯玉,震怒道:“拖出去!扒了他的官服,打入镇魔狱!”
    萧元正忽然打断:“且慢!”
    靖帝脸色陡然一冷,直视萧元正,目光幽幽。
    萧元正义正言辞地道:“陛下,卫伯玉既为朝廷重犯、待斩死囚,岂可置于法外之地,还请陛下三思!”
    靖帝死死地盯着萧元正,脸上破天荒浮现一抹震怒。
    萧元正心中咯噔,看来靖帝真动怒了,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对峙。
    朝臣都为之窒息,气氛沉凝。
    少倾,靖帝不知为何脸色突然一缓,颔首道:“萧相此言有理,就依中书之意吧。”
    他终究还是妥协了,萧元正暗道。
    但“主犯”交给刑部,“从犯”与其亲属却不能任由其带走,只听靖帝再次吩咐道:“另外传令金袍卫查抄卫府,搜查罪证!”
    说着直接对兼职吏部尚书的阁老徐晟言道:“徐阁老,卫伯玉往昔举荐、提选、甄留之官员,悉数罢免吧,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靖帝肚子里的蛔虫,徐晟自然心领神会,这是要放到他羽翼之下啊,但皇帝的意旨便是天命,他不敢不应。
    顶着道门爪牙阴毒嫉恨的眼神,他硬着头皮回道:“老臣领旨!”
    卫尉瞅了瞅前面那个人后,便挥手让宫卫将卫伯玉拖出去。
    临走之前,卫伯玉惨然一笑,气得发抖地朝着靖帝嘶吼道:“昏君!昏君呐!”
    再对着跪着的夏侯淳大声骂道:“黄衫孺子、蠢稚小儿,你们这对父子,一个昏庸无能、一个蠢笨至极,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父子啊。”
    “我大靖百年基业就要败在你这对昏君蠢儿手上了!完了,全完了,哈哈哈,死了也好,老头子这把老骨头能为国而死,也算死得其所,终于不再为你这个懦弱的昏君陪葬了!”
    “不用为你陪葬了!”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板声传来,惨叫声咒骂声初始还时不时传来,继而逐渐衰减,直至弱不可闻。
    靖帝虎目一扫,狗腿子夏侯淳当即心领神会,扯着嗓子道:“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靖帝怒气未消,却仍有人不依不饶,只见有位朝臣再次走出,正冠后沉声道:
    “启奏陛下,臣有奏!”
    靖帝恼怒了瞪了那人一眼,但还是捏着鼻子、耐着性子问道:“何事?”
    那人看了眼夏侯淳后,沉声道:“事关太子纳妃之事!”
    为我选妃?夏侯淳怔然,继而眉宇竖起。
    夏侯淳看着钱笙写好的奏折,心中腻歪,本来太子纳妃乃皇家之事,而今拿来朝堂,就从家事变成国事,人人都能插上一嘴了。
    居然连这事儿都能拿来作为党争武器,他们还真当小爷是泥捏的不成?
    他目光一凌,狗腿子关九思当即出列,厉声斥责道:“太子选妃乃是皇家之事,外廷怎可干预?钱内史还是再去重读靖律再说吧!”
    他目光一转,在右侧第三道身影之上打了个旋儿后,便绵里藏针地刺言道:
    “另外,奉劝钱内史一句,尔曹虽非职任中书,但毕竟吃着国家俸禄,少干些‘吃里扒外’的事!”
    钱笙,今为中书舍人,中书省核心成员,有‘侍从朝会、受纳表章以及参议政务’之权,秩正五品上。
    关九思之所以唤其‘内史’,便是因为以前中书舍人名唤‘内史舍人’,乃靖帝小跟班,直接听命于靖帝,待靖帝口头旨意下达后,再依词头草拟成诏旨制敕、玺书册命,故有‘天下文薄板籍,入舍人省’之誉。
    其后诏书再送中书正副长官审复,一般皇帝强势则敕令旨意易过,反之则被中书把持权柄,譬如而今的靖帝。
    然而自萧元正入主中书后,渐夺内史舍人草拟诏令之任,将‘内史舍人’改为‘中书舍人’,成为其四处奔走的爪牙。
    故虽仍掌草拟、发布诏令以及受理文书章奏之事,但却以萧相眼色行事。
    钱笙自然听出关九思言语中赤裸裸的讥讽之意,合着你在鄙薄钱某‘卖主求荣’?还是吃里扒外?
    他勃然大怒,厉声道:“小小侍御史,安敢如此猖狂?拖出去杖责三十!”
    关九思同样怒道:“你当这朝堂是你家在安庆坊开的珠宝铺不成?陛下,臣要奏这姓钱的‘藐视朝堂’之罪!”
    “噤声!”一道公鸭子刺耳声音响起。
    两人相视冷哼,别过头去,先前众人攻讦夏侯淳以‘私意乱选朝臣’的源头不是别人,正是这位关御史。
    自从被夏侯淳从起居舍人明贬暗升为侍御史后,其在朝堂上便大肆鞭挞萧党,令不少人侧目不已;加之此前已然干翻了原羽林军右统领,令众朝臣心生警惕,生怕这只忠犬乱吠。
    靖帝瞥了眼夏侯淳,对方当即敛眉低目,以示恭顺,他瘪嘴暗骂小滑头,继而对着关九思抚慰道:
    “关御史所言有理,太子选妃本是皇家私事,岂可置于朝堂之上。”
    他再看向钱笙,心中有些憋闷,刚才尔等逼着老子自斩一臂,此刻又我家事指手画脚,真以为老子是泥菩萨不成?
    心里这么想,他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钱舍人,此事宗正寺自有安排,你退下吧。”
    钱笙目光微抬,稍稍偏右。
    靖帝下场,他招架不住,只有大佬您出马了。
    只有高手才能制得住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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