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苏照思忖仙朝开立之后的列国局势变化时,不知不觉,已至掌灯时分。
    庭院之中,忽地一团青色流光散开,从中走出一个头戴鹞冠、内着鸾补子玄缎红袖锦服、外披玄色大氅的妙龄少女。
    少女腰间悬剑,身量娇小玲珑,气质清丽,眉眼静默,快步而来。
    黑色官帽和削肩之上,都有片片雪花落下,不多时,行至厢房之中。
    “回来了?”苏照放下酒杯,若无其事起身,上前,目光温煦地看着少女,伸手拍了拍范潇肩上的雪花,声音温和。
    范潇“嗯”地应了一声,见有外人在,就有些羞涩,眉眼低垂着,轻声道:“她已经获得犯人口供,让我给你带来。”
    毕竟,安安当初是“调教”、“欺负”范潇的罪魁祸首,后来二人虽然多次同床共侍一人,但范潇心中对安安的怨怼之意,也不是那么容易消散的。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递给了苏照。
    苏照拿过来,阅览罢,一时沉吟。
    据周崇韬供述,其人是受着窦慈以其子言语暗示,趁苏侯未来之前,对贼寇杀人灭口。
    这一点,倒是言之凿凿。
    只是周崇韬,对是否聚众围杀晏昌,却是抵死不认。
    显然,还有另外一拨人。
    周崇韬终究是窦家在砀郡庞大势力的一根触角罢了。
    苏照沉声道:“事不宜迟,孤这就派人,至窦家庄园拿人!”
    范潇清声道:“她已经先一步去拿人了。”
    苏照愣怔了下,点了点头道:“那也行,此事就需得占着一个‘快’字,耽搁得久了,就让窦家有了准备。”
    事实上,在苏照看来,如窦家不傻的话,恐怕在周崇韬落网的那一刻,窦慈其子那里,线索就该断了。
    只是,他寻得不过是一个牵连到窦家的由头,一旦窦家涉案,有安安在,窦家无论作何狡辩,也是徒劳!
    范潇眸光闪了闪,她倒不担心自家兄长范泰有什么不测,只是心底有些犹豫,要不要告知苏照。
    毕竟,昊阳宗道子——一位神照境大能就在窦家。
    这样一来,那白虎妖女就危险了。
    范潇抿了抿樱唇,一时间,心思繁乱,那白虎妖女气势汹汹去抓人之时,她当时心存怨念,就没提及此事。
    但此刻看着对面皱眉思索,忧心忡忡的少年,也不知怎的,心中的想法,动摇的厉害。
    苏照神情默然片刻,心底虽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范潇对安安的怨恨,正要唤上徐秋明,一起前往窦家。
    就听范潇突然开口,清泠如山泉叮咚的声音,柔声道:“窦家还有昊阳宗的一位道子,那人是神照境境界,你快过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才好。”
    说完这些,少女恍若松了一口气,晶莹如雪的玉容之上,闪过一抹如释重负。
    心底就是幽幽一叹。
    苏照故作惊讶,道:“竟有此事?”
    其实,安安虽然渡过三灾,但白虎原为杀伐之灵,纵然面对那昊阳道子,以其斗法水平,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照这时和徐秋明道了一声,就带着范潇,向着窦家庄园而去。
    窦家——
    大批黑衣黑甲的禁军,打着火把,如一条长蛇般,在曲楷的率领之下,迅速穿过风雪,向着窦家宅院而去。
    这是一座占地广阔、屋舍绵延的庄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汉白玉的高大牌坊,上书四个大字,“恪谨德隆”,一旁两座石狮子蹲踞着,顶上白雪皑皑。
    这是窦家之祖窦仪致仕归乡之时,为苏国前代国君赐下的评语,
    “围起来!”
    曲楷骑在马上,拔出腰间宝剑,遥指着十步之外的窦宅,顿时,就有执火按刀的禁军如潮水一般,涌向窦宅。
    夜色之下,雪地之上现出大片凌乱的脚印。
    窦家廊檐之下,气死风灯高悬,正在烤火值守的家丁,见得黑压压的官军,无不是大惊失色,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上前问道:“你们为何围了我窦家?”
    顿时,身后大批家丁手持棍棒,手持火把,同样站在门楼之下,列阵以待。
    曲楷已经下马,大步上前,目光冷冷地扫过一众窦家家丁,沉声道:“窦家牵涉进一桩谋害钦差逆案,本将现奉苏侯之命,拿问窦家长房窦慈父子,尔等还不让开路途!”
    说是君命,倒不如说是一旁的银发、蓝眸少女之命。
    安安俏立在半空,小脸冷若冰霜,神识已向着整个窦宅绵延而去。
    “昊阳宗的人,也在窦家?”安安明眸熠熠闪烁,思忖着。
    实际上,在范潇看着她只身来此,心思浮动之时,她就通过聆听范潇心声,知道昊阳宗就在窦家。
    当然,这位白虎妖女,也没有放在心上。
    曲楷和窦家的中年管事对峙着,就在这时,窦家家丁闪开一道通路,众人簇拥着一个头发灰白、精神颧铄的老者,正是窦兴。
    “这位将军,老朽窦兴,不知犯了何罪,以至君上兴师动众,派禁军拿问?”窦兴气度沉稳,不紧不慢问道。
    曲楷沉吟道:“窦老先生,现已查明,窦慈指使郡巡检使周崇韬,将袭击晏公的贼寇灭口,此事已由周崇韬供述,窦慈已牵涉谋害朝廷重臣之逆案!”
    窦兴面色变了变,看着一旁随同自己走出的四房和五房,低声问道:“当真有此事?”
    “父亲大人,家中之事向由大哥全权做主,儿子着实不知啊。”窦家四房、五房几乎是不约而同说道。
    窦兴沉吟片刻,面色变幻,心底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
    “去让人将老大寻来!”
    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抬起一双老眼,看向不远处的曲楷,高声道:“这位将军,既然至我窦家拿人,可有苏侯手令、郡衙公文?”
    曲楷面色微沉,不由皱了皱眉,觉得这窦兴当真是难缠。
    别说,他此来,是奉着安夫人之命,还真没有苏侯之命。
    “我窦家为中士之爵,虽不敢言位尊爵显,但先祖也为苏国兢兢业业,更曾被前代苏君敕以贤号!如今,将军一无苏侯之手令,二无郡衙之公文,尔等当无权闯我窦府,带走任何一人!”窦兴拄着拐杖,行至廊檐之下,盯着曲楷,苍老的声音中有着掷地有声的力量。
    这边厢,安安已然将神识收回,一张洁白无瑕的脸颊霜色幽浮,盖因,她没有在窦家庄园发现那群昊阳宗弟子的气息。
    “这是逃了?”
    还真如安安所想一般,就在周崇韬被捕不久,范泰无功而返,窦慈终于下定决心,答应了昊阳宗道子石尧的提议,带着其子,以及窦家二房父子,随同石尧一行,向着燕子湖一处私人别苑避祸去了。
    所谓狡兔三窟,不外如是。
    窦慈逃亡于外,安安原本就有些怏怏不乐,正听到窦兴质问之言,冷声道:“是本宫着人拿问你窦家长房!你百般阻挠,是何居心?窦家蛇鼠一窝,多半也是同党,来人,将窦家一干人等尽数拿下!”
    窦兴闻言,又惊又怒,拢目望向说话之人,见是一个银发、蓝眸少女,先是一愣,继而柏然大怒道:“你是哪里来的妖女,竟胆大包天,矫传君命!”
    安安冷笑一声。
    然在这时,远处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道:“查办窦家,是孤的意思。”
    远处,苏照面色淡漠,踏雪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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