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母亲的生命自然碍,我是知道的。”蒋妩敛额低喃,方才回到牢中时的好心情荡然存。想起住在别院中断了腿的蒋学文,心内便是说不出的矛盾和难过,“娘为了我去求他,心里必然也是苦的。”
    “夫人不必有负罪感。真正爱护你的人,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曹玉话毕才觉说的太过,掩饰的轻咳一声,“夫人在此处将就一夜,侯爷定会尽救您出去的。我这便去将外头的人解决了。”
    “好,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蒋妩披上半旧的棉被,盘膝坐好。
    曹玉便除了牢门,将门上了锁。又看了蒋妩一眼,这才步离开,到了外头照蒋妩的吩咐将那个倒霉的处置了一番,将现场布置好了见并遗漏,便离开天牢所在位置,往侯府方向而去。
    可到了街上才发现,城中居然戒严,五城兵马司的人正满城的搜索。
    曹玉的功夫身法,自不怕五城兵马司的人,揣着满心疑惑往霍府而去,他隐约觉得城中打乱与蒋妩有关。又怕霍十九得不到牢中的消息会担忧,只得先回府去。
    果然,霍十九和霍廿一这会儿都没睡。
    曹玉方进门,霍十九便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牢中有事?”
    “侯爷放心,夫人碍。”曹玉将蒙面的黑布揣在怀中,据实回禀,后疑惑的道:“回府时遇上五城兵马司的人将皇城戒严。我担心府中有事。并未去探查。就急忙回来了。方才进府里来,发现临走时埋伏在暗中的人也不见了。”
    霍廿一瞠目,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霍十九则缓缓靠向椅背,虽比霍廿一镇定了一些,一双秀丽眼眸中也自蒋妩被押入天牢重注入了光彩。
    “爷?”
    “你知道么,咱们的人方才来回,英国公府将太医院所有太医御医都传了过去……我猜想,妩儿是得手了。”
    曹玉虽有猜测。却也是在听闻霍十九此话后才做实了心中猜想,抚掌道:“如此一说,当是得手了!可方才在天牢夫人回来时并未说起。”
    如果蒋妩真能杀死英国公,可当真是帮了他们的大忙了。从前不是没动过刺杀英国公的念头,只曹玉这样的高手出马尚且失败过一次,还打草惊蛇叫英国公严密防范了许多年,之后没有万全把握,霍十九便未曾贸然行动。
    想不到,蒋妩竟能潜入英国公府,找到英国真正歇息的那个卧房并且得手!
    霍十九立即觉得疲惫消失的烟消云散。恨不能立即入宫去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
    只是转念一想,小皇帝动了这么大的气。他若是这么去了,怕皇帝也不会放过蒋妩,且英国公那方的消息还没有得到确切的证实。
    “墨染,阿明,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去歇着吧。”
    霍廿一是困了,却是不放心霍十九的,“我在这里陪你。”
    曹玉道:“这里的守备不能松懈,我去安排一下。”
    曹玉去换回寻常穿的袄子长袍,却将那件夜行衣和蒙面的黑布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又去安排府中的侍卫巡防。
    一切妥当后,索性留在霍十九书房中,直到卯时初刻,霍十九不过打了个盹儿,就急忙吩咐人备车入宫去了。
    雪一直在下,木质的车轮在雪地上碾出吱吱嘎嘎令人踏实的声音,霍十九肩上搭着绵氅怀中抱着手炉,很想将一切保暖措施都舍了,与蒋妩同甘共苦才好。只是这会子他不能生病。若是感冒了风寒,岂不是没有人可以救她?
    霍十九每日入宫是必然的,是以路上遇到的小内侍们并不觉奇怪,远远看到霍家的马车都停下扫雪活计,退开到路旁齐齐行礼。
    不多时,马车停下,下人搬来垫脚的木凳。
    霍十九抱着手炉下了马车,缓步往皇帝的寝殿而去。
    方进门,远远就瞧见清扫干净的空旷月落当中,有一个人影。
    是坐在木质轮椅上的蒋学文。也不知他是几时来的,又在这里带了多久,只一瞧他冷的发青的脸色,就知人以来了有一会儿。
    昨夜唐氏是几时回去的霍十九没在意,这会儿见蒋学文在此处,才想起唐氏去请蒋学文帮忙的事。他当时并未对此抱希望,是以现在很是惊讶。
    “岳父大人安。”霍十九欠身行礼。
    蒋学文抬了抬眼皮,见霍十九面庞清俊,衣着华贵,碧玉色的锦绣大氅衬着他白皙俊美的面庞,直觉矜贵华丽。
    蒋学文是清流文臣,素来视钱财如粪土,可如今见霍十九如此华丽的装扮,而自家女儿却在天牢中受苦,心中便觉不平衡。冷着脸哼了一声,看向别处。
    知道蒋学文不可能给他好脸,霍十九自来也不在意,踏着清扫整洁的青石砖到了丹墀之下。
    “皇上,臣霍英求见。”
    清越的声音传入殿中,坐在临铺设明黄和梨黄相间锦绣坐褥的罗汉床上的小皇帝身子一震,抗拒的摆手。“景同,出去告诉他们不见,蒋石头和英大哥朕都不见。”
    “是。”景同行礼。诚惶诚恐的退了下去。到了殿门前,站在廊下,深吸了口气,才敢硬着头皮迎上霍十九跟前,“侯爷。”又给蒋学文行礼:“蒋大人安好。”
    蒋学文在霍十九之前开口,“劳烦景公公通禀,老夫求见皇上。”
    景同垂首,眼角余光打量霍十九的神色,恭敬的道:“回蒋大人的话,皇上吩咐,今日发累了,谁也不见,请二位回去吧。”
    霍十九闻言。温和的笑容自唇角溢出。“我知道了。定不让景公公为难便是了。”
    “多谢侯爷体恤。奴才感激不尽。”景同十分庆幸霍十九没有强行要进去。因为霍十九若真使起来左犟的性子,他们那里有几个人敢阻拦?
    景同退后行礼,上了丹墀。
    霍十九则提大氅在蒋学文身畔的空地上端正的跪下,背脊挺的笔直,垂下长睫,眼观鼻鼻观口。
    景同进门时看到霍十九跪的笔直,心里便是一阵为难。可毕竟霍十九没有开口求他格外做些什么,这会儿也只能叹息堂堂的锦宁侯是个痴情种子。对那样胆敢冒犯天威悍妇还这般维护用心。
    景同到了内殿回话时,正看到小皇帝跪坐在罗汉床上,贴在前透过格扇的缝隙看外头。他所在的位置,恰瞧得见跪的笔直的霍十九和满脸忧色的蒋学文。
    “那个霸道的泼妇到底什么好处,竟让英大哥对她这般上心,竟然还大雪天里来跪求!”小皇帝气的想掀桌子。
    昨儿晚宴上受到的耻辱,他当真一生难忘。他大概是史上最憋屈的皇帝,竟让臣妇当着朝中重臣以及家眷的面儿连续泼了两次。他毕竟是九五之尊啊!若是轻易的就将蒋妩放了,他颜面何在,天威何在?
    想必外头的霍十九和蒋学文心里也如明镜一般。他只是将蒋妩关起来,并未立即斩首。已经是宽恕了。
    他也知道如今天牢里寒冷非常,蒋妩未必受得住,可不给她一些教训,她往后岂不是要欺到他的头上?
    小皇帝纠结着,眼瞧霍十九跪在雪中,肩头很就落了雪,头发也被改了一层雪,鬓角和眉毛都被染上了白霜,又觉得焦急又心疼。
    正当满心忧虑之时,外头突然步走进一名小太监来。
    那小太监一身铁灰色的袄子,行走时脚步轻佝偻着身子,只瞧着消瘦的脸庞,当真看不出这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霍十九对这个小太监不熟悉。只依稀记得是皇上身边伺候过端茶递水的,名叫小绿的。
    思考时,小绿已经到了殿门口回话:“皇上。”
    景同开了殿门,请小绿进去,尴尬的看了看霍十九与霍大栓。他们一个是侯爵一个是功臣,竟然不如一个小太监,能轻松见到皇上的面。
    殿门再度被关上时,霍十九与蒋学文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自对方漆黑的眼瞳中看到了同样的光芒。
    那个叫小绿的小太监,是皇上私底下的人。
    小皇帝在小绿面前端的是帝王派头,在没有方才的紧张和纠结。
    “问清楚了?”
    “回皇上,已经问清楚了,昨儿夜里英国公府的确是请了所有太医过去,只留了一人在班房看守。虽他们口风严,可奴才听着皇上的吩咐多使银子,还是探听到了消息。”
    “少废话!狗奴才啰啰嗦嗦的,仔细朕扒了你的舌头。”
    “奴才惶恐。”小绿从容的行礼,并没有害怕,却有一丝调皮,与方才在殿外那个不起眼的谦恭模样截然不同。
    “回皇上,英国公府昨儿夜里有刺客潜入,刺伤了英国公,经奴才几番打探才知道英国公伤在要害之处。”
    “要害?那他岂不是……”小皇帝险些大笑出声。
    小绿却道:“皇上,如今英国公虽然情况凶险,可并不能马上就致命,况且伤及那处,奴才看凶多吉少。”
    小皇帝暗道小绿说的是,他竟然一高兴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听闻他说伤及要害,小皇帝好奇之心又起:“你说他伤着了要害,伤在何处?”
    小绿面上表情不大自在,可在皇帝面前哪里敢有一丁点违拗,忙道:“回皇上,奴才多使了银子,便大探出英国公被伤及尘根,据说是被一到割断了。人是伤后昏迷不醒的,不过好歹太一门医术高明,又专门请了常年为小内侍净身的有经验的老太监去,这会儿忙里忙外总算消停了,不过确定他碍,还需要一段日子。”
    “你是说,他是被伤了那里?”
    “的确是。”
    小皇帝先是怔愣,过了许久突然大笑出声,心中的呐喊不能喊出来,就只一遍遍呢喃:“真真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报应,报应啊!”
    小皇帝心内如今是忧伤自卑的。一个男人,在这档子事上力不从心,是多深的挫伤?何况小皇帝一国之君,要宠幸的妃嫔也不少。
    他推说政务繁忙,如今又说心情不好不需要人侍寝,可是躲的了一时,能躲的了一辈子?届时他的秘密被公开,他还哪里有脸面活下去?
    何况,英国公是那个害得他如今不能人道的人。
    他竟然被刺客给阉了,真真大人心!
    “国公府这会子一定忙作一团,景同,你代朕去问候一下,吩咐御医们必然尽心尽责。还有,景同顺带问问英国公夫人事情的经过。”
    景同应喏退了下去。
    小皇帝就摆手让小绿起身,把玩着袖子上的刺绣。
    “皇上,臣霍英求见。”外头的人似是担心小皇帝已经忘了他还跪在雪地里。
    小皇帝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到了关键时刻,他只顾着他老婆不顾着他了,他哪里能不气?
    可到底是心中有事,觉得不能和霍十九商议一番真真是心里没底。
    小皇帝总算是消了气,吩咐人请霍十九进来,又让小绿带人去先送蒋学文回府去。
    今日开怀的事情太多,小皇帝一时间都不知该为谁庆祝。
    屋内,温暖如春,霍十九在外殿恭敬跪下。
    小皇帝在内室里,并未看到霍十九,却猜得到他要说什么,只哼了一声:“你也不必说,朕也不想听,敢当众用就来泼朕,朕没有杀了她已经是开恩了。”
    “臣知道。臣不敢求皇上原谅,皇上若是一发要臣妻的性命,臣随着去也就是了。臣是有另外一事禀奏。”
    “左右这会子没有旁人,你要说什么,直言便是。”
    “是。”霍十九认真的道:“英国公被伤及子孙根,如今性命堪忧,活不活的下去都难说,就算活了下来,他今后怕也只能做个不完整的男人。”
    “你知道?”小皇帝惊讶,“想不到你消息倒是灵通。”
    “臣是知道,臣也并非要邀功,臣只是想说,昨夜晚臣妻冒死闯入英国公府刺杀英国公,虽然并未立即让奸贼毙命,却是成功的给了他这般致命的攻击。皇上的气也尽可以消一些了吧?”
    “什么!你说是姐姐?”
    小皇帝蹭的站起身来,已惊愕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背后发凉,“一个女人,刺杀人却是这种手法……”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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