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唐果静止如一尊被尴尬锁定的雕像。
    季峋盯着她看了五秒,然后终于冲她勾了勾手指。
    唐果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如今的我,谈不上幸,也谈不上不幸。
    嗯?虽然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
    今天的唐果,是行走的巨大的“莫名其妙”。
    她挎着小布包,里面放了些昨晚带去宿舍的乱七八糟的小东西,还有囤在宿舍的小瓶牛奶,走到他旁边的时候莫名滑了下来,她下意识去捞,身子倾过去,绊到他撇在外头的腿,一下子砸在他身上……
    唐果反应很快,只是按了他一下就起来了,可整个人还是从头到脚,哗啦一下仿佛焚烧了。随着哗啦一下的还有她的包……
    零零碎碎撒了一地。叮铃咣铛。
    唐果忙蹲下来收拾,头顶季峋的声音压下来,“你还能再笨点儿?”
    季峋刚刚睡醒,抬头就看见她在那里跟扫地机器人一样做回返运动,然后回头瞅见他的时候,跟瞅见鬼了一样,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唐果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心虚,大概还带着点慌乱和无措,总之百感交集,五味杂陈,恨不得有个地缝,她当场钻进去。埋头捡东西,也不抬头看他,只嘀咕了句,“说不好。”
    季峋踢了凳子,蹲下来给她收拾那一地她捡都捡不完的零碎。
    唐果忙说:“不,不用了,我自己能捡。”
    “然后捡到上课?”他揶揄她。
    哪有那么夸张?唐果懒得和他争执,不说话了。季峋手快,三两下把东西捡起来,一股脑塞她包里,扯着她胳膊让她起来,“你这天天的,成条件反射了?光想往我身上摔。”
    唐果跨到自己位置上坐下来,耳朵尖红得滴血,一边低头把包包里的东西整理好,一边轻声说:“我以后,一定注意。”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季峋觑她。
    “我不是故意的。”唐果忽然扭头看他,非常认真地把手举起来,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说你是故意了么?”季峋挑着一侧眉毛,表情和语气都十分欠抽。
    唐果哪里是他对手,三两句就被堵得没话说,憋了好一会儿没想出来反驳他的句子,只好别过脸不搭理他。这人,总是能轻易抹杀掉他的愧疚,下次狠狠地撞他,把他撞到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才好。
    季峋无声笑,真是没见过这么笨的笨蛋。
    陆陆续续有同学进了教室,早上男生宿舍停水,一群人进来骂骂咧咧的,比平常闹腾许多,然后一个两个带着洗漱用具往公共洗手间去洗脸刷牙,那边人多,整个走廊都是吵吵嚷嚷的。
    沈靖初进来的时候,只来得及问一声季峋,“你丫昨天干什么去了?消息都不回。”
    季峋不想说,斜他一眼,“你是我媳妇儿啊,管那么宽。”
    沈靖初撇撇嘴,“还不是我关心你,你媳妇儿还不见得乐易管你,你这条死狗。”
    季峋踹了他一脚,沈靖初也没有再追问,同是洁癖狗,受不了自己脸没洗牙没刷,急匆匆走了。
    屋子里热闹了一下,又安静了一瞬,唐果消失的尴尬又涌上来,不过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早上才过来的啊?”
    季峋“嗯”了声,情绪明显不是很高涨,板着一张别人欠他八百万不还的脸。
    “昨天沈慧茵跟我说,叶桑生病住院了,她没事吧?”唐果犹豫着小声问。
    季峋陡然皱了眉头,“她跟你说这些干嘛!”
    唐果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生气了,忙解释:“她本来是问我周末有没有见你……”或者说,沈慧茵是想问,季峋有没有去医院吧!
    他似乎终于才想起上上次强迫拉她去补课的事,“这周刚考完试,就让你偷会儿懒,下次接着补课。”
    唐果心不在焉:“哦。”
    唐果昨晚没睡好,早自习整个都是混沌的,胡乱背着书,也没记住几句。下了课也不想去吃饭,就跟齐悠说,“悠悠,我不饿,我不去吃饭了,睡一会儿,你去吃吧!”窗外艳阳,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
    齐悠“啊”了声,“不吃早饭怎么行啊,你胃也不好,要不要我给你带点儿回来?”说完又特意绕过来,摸了摸她额头,“你是不是生病了?”
    唐果摇摇头,“没,就是昨晚没睡好。不用给我带饭,我喝瓶牛奶就好了,我不是很饿。”
    “那好吧!”齐悠有些担心地走了。
    下了课,屋子顷刻间空荡荡的,唐果把外套垫在桌子上,趴着睡觉。
    模模糊糊地,像是做了梦,梦里还是小时候,小时候似乎也和季峋做同桌,幼儿园的时候。
    不,不对,小时候自己特别害怕季峋,见了他恨不得绕道走,每次他一靠近她,唐果就哇哇大哭。怎么可能坐同桌呢?
    所以是在做梦,梦里的唐果这样想,可又觉得那画面真实无比。
    小唐果长着圆圆的肉嘟嘟的婴儿肥的脸,嫩白嫩白的皮肤,仿佛一碰就会破,她普通话说不好,咬字不清晰,加上本身反应就慢,说话总是温吞吞的,有种笨拙的可爱。
    小唐果哭了,大家都会去哄她的。
    老师会心疼地蹲下身子来捧着她的小脸叫她宝贝,大班的哥哥姐姐也会把自己好吃的捧给她,唐果的口袋里总是被人塞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大家都以为,她叫唐果,她一定爱吃糖。
    唐果不爱吃糖,但唐果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拒绝的时机,因为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糖果已经在口袋了。
    尤其是季峋,季峋总是很粗鲁地扯过她的胳膊,把糖塞到她的帽子里,然后拍一拍,“记得吃完!”
    每次他拍她,唐果都要哭,因为小季峋已经很高了,人又霸道恶劣,看起来很坏的样子,唐果就怕他。
    但小季峋除了开学的时候揪过她的辫子,其余时间并没有欺负过她,慢慢的,小唐果就不觉得他可怕了。有一次自己在荡秋千,一个调皮的男生从后面推她,她荡得很高很高,她吓坏了,脸色都苍白了,小季峋远远地看见,三两并两步跑过来,一把推开了小男孩,然后攥住秋千绳,稳住了它,唐果连滚带爬地爬了下来,惊魂未消,睁着一双大眼睛看面前的男孩子,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说谢谢,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扒啊扒啊扒,终于扒到一个自己最喜欢吃的苹果味的棒棒糖,塞到他手里。
    那天两个人一起坐在铁质楼梯上吃棒棒糖,一直到爸爸妈妈来接。
    小唐果总是妈妈来接,因为爸爸工作很忙。
    小季峋则是妈妈来接,他的爸爸也很忙。
    小季峋的妈妈来接季峋,有时候会带走中班一个姐姐,那个姐姐叫叶桑,叶桑的爸爸妈妈和季峋的爸爸妈妈是好朋友,他们两家住在一条巷子里。
    幼儿园的小季峋已经是个混世魔王小坏蛋了,调皮捣蛋,就爱欺负女孩子,揪小姑娘的辫子,可混世魔王从来不在小叶桑面前捣蛋,他会在叶桑面前装得像是小大人,会照顾她,会哄她开心。
    小唐果很羡慕,因为她的爸爸是独生子,她没有堂兄弟姐妹,她的妈妈只一个妹妹,妹妹还小,在上学,她也没没有表兄弟姐妹,她住在独栋院子里,邻居没有同龄人,唐果没有小伙伴一起玩。
    小唐果的妈妈在一个公司的一个部门做小领导,她总是很忙很忙,照顾不过来唐果,就请了个阿姨在家里,阿姨怕她磕着碰着,总是很小心她,很少带她出门去。
    小唐果经常趴在露台上看外面,沥青的马路,修建整齐的绿化带,高高的树木,出门溜达的小猫小狗,还有很远很远的外面,热闹勇气的人群,小唐果还没长大,已经体会到了忧愁,她好想长大。
    然后唐果就长大啦,长成两米高的巨人,大唐果变成了巨人,更没有人陪她玩了,她站在自己家里,就可以眺望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看见巷子里的季峋,还有季峋的青梅叶桑,叶桑有着黑得像绸缎一样的头发,长长柔顺地捋在耳后,她笑起来眼睛好像会说话,她冲大大的唐果笑,她好像在说:“我和季峋要结婚了哦~”
    巨人唐果忽然觉得很难过,难过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以后再也没有人陪她玩了。
    或许吧!或许是这样。
    她听见季峋在叫她,“哎,哎,喂,唐果!“
    她不想理他,一点儿都不想,他有自己的小伙伴,他不是她的小伙伴。
    唐果背过身去,不去看他,不理会他。
    ……
    季峋眉头皱得死死的,他觉得如果唐果再不醒,他不介意扛着她去医务室。
    他再次拍了拍她的脸,摸到一手泪,不由轻“啧”了声,做噩梦?这样也能睡踏实,也是个人才。
    “唐果,醒醒!”
    唐果终于醒了,睁开眼的时候眼睛通红通红的,血丝浓重,她有些懵,因为不仅季峋,还有周子龙郑思涵隔壁李星辰和前排的孟坤江亦婷好朋友齐悠过来凑热闹的沈靖初……都围在她桌子旁看她……
    季峋扯她胳膊,“你发烧了,起来,去医务室。”
    唐果还是懵的,那场梦做得伤神,好像是大梦一场,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如今是什么时候。只是好像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很。
    季峋扯她起来的时候,唐果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一下子挣开了他,赌气似地盯着他,季峋难得好脾气,都被她磨没了,冷着脸警告她,“唐果!!”
    唐果不知道哪里来的斜脾气,忽然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他手臂,一边咬以便掉眼泪,明明做坏事的是她,却好像她才是受委屈的那个。
    旁边人本来看见季峋冷着脸还觉得季峋不近人情,人妹子都生病发烧了,还这么凶,结果没想到最后结局是季峋被咬了手……而且季峋没有躲,也没有抽开手。
    ???
    ???
    空气中弥漫着又多又密的问号。
    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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