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周芷兰再回到席上的时候,顾舒然一眼就看见了她头上佩戴的金钗。
    不单是她看见了,贺氏与佘太君也有所察觉。
    等她坐定,佘太君便笑道:“这钗是方才青儿送与你的?”
    周芷兰起身恭敬回话,“回老太君,皇后娘娘抬爱,臣妇却之不恭。”
    佘太君微微点头,笑意盎然,“那算是青儿最喜欢的首饰之一,能送与你,说明她与你投缘。”
    贺氏亦道:“大婚那日,舒然作为顾家的女儿嫁去亲王府,咱们便也没有给你送去什么礼。如今好了,青儿倒事事都做到了咱们前面。”
    周芷兰谢过佘太君与贺氏恩德,又道:“皇后娘娘体恤,臣妇心下感激。日后定当于亲王府妥帖尽心,尽力伺候好王爷,和......大夫人。”
    听周芷兰称呼顾舒然为大夫人,佘太君疑惑道:“王府里就你们两个女人,怎么还大夫人二夫人这样称呼着?难免生疏了。”
    刘氏搭话道:“就是就是,便如我和姐姐一样。”她看向贺氏,彼此相视一笑,“姐姐妹妹的称呼着,觉得亲昵。若要我见了姐姐唤一声大夫人,姐姐定要怪我与她生疏了呢。”
    周芷若方要解释,顾舒然拦在她前头说道:“你看你,跟你说了数次了,人前人后叫我姐姐就成,不然总显生疏。你却一门心思要念着规矩体统,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她说话的时候笑意嫣然,更攥起了周芷兰的手,“芷兰妹妹头上佩的这钗子极配你,青儿戴过几次,舍不得就一直放着。如今给了你,你可得好生收着。”
    周芷兰怯懦点头,看着顾舒然在她面前演戏。
    而此刻,顾舒然脸上笑开了花,可心里却在滴血。
    顾晚青到底要干什么?
    她不是说要训斥周芷兰吗?为何把自己最珍视的东西送给了她?
    她今日本想着借晚青来给周芷兰施压,让她自己知难而退。
    这下好了。
    非但事与愿违,还滋得周芷兰尾巴翘上了天去。
    她正气闷着,佘太君又问,“你二人在亲王府如何?”
    顾舒然抢先回答道:“一切都好,与芷兰妹妹很是投缘呢。”
    周芷兰顺着她的话说道:“姐姐对我多有照拂,我心下感激。”
    佘太君笑呵呵地看向穆佩勋,“你是个有福气的,妻妾皆是好样貌。盼着谁先为你添个子嗣,才算是热闹极了。”
    穆佩勋连连摆手,笑道:“不敢不敢,总不能抢在皇上前头去不是?”
    一家人维系着面上的和和美美,这顿饭也就这么吃下去了。
    后来回了亲王府,顾舒然将房门紧闭,压抑不住心底的怒火,便冲舞舞发起了脾气。
    “怎么回事?”她将暖座上的软枕丢在地上,气不打一处来却还得压低声音生怕被人给听见,“你究竟跟青儿是怎么说的?那狐媚子进了青儿的寝殿,怎地出来的时候就戴上了那样威风的钗子?你是跟着一起伺候过青儿的,你不会不知道那个钗子对青儿来说意味着什么。我若问她借来戴,她怕也是勉强应下!怎地?那狐媚子是有魅惑人心的本领吗?”
    顾舒然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吓得舞舞不敢直视她狰狞的表情。
    “小姐.....奴婢都是按照您的吩咐说的,奴婢......奴婢也不会到为何会这样。”
    顾舒然沉默须臾,垂下眼睑细细思忖着。半晌,她猛然一拍桌案,闷哼一声道:“为何会这样?还能为何?她面上说着要训斥周氏,背地里却给了这样那样的好。呵,周氏到底是王爷的妾,她如今威风了,成皇后了,自然要拉拢我们这些命妇们。却不想她皇后的位置还没坐稳,就先懂得替穆弈秋着想了!”
    正说着话,屋外忽而传来的吹箫之声。
    王府里,唯有穆佩勋会在夜里吹箫。
    那声音悦耳,顾舒然心底渐渐舒坦了些。
    虽吹奏,正是彼此初见时的曲调。
    舞舞连忙道:“小姐您听,王爷便是饮大了酒,也还是念着您的。”
    顾舒然嘴角微微扬起,没说什么,只是怡然颔首。
    舞舞继续道:“小姐,其实您原本没必要那么在乎周氏。您想啊,王爷若是当真喜欢她,怎么可能她入了王府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跟她发生过什么?出了第一夜王爷喝多糊涂了,平日里,王爷哪日不是陪在您身旁,对您有求必应的?”
    “那是自然。”顾舒然眼角余光带着轻蔑瞥了眼窗外的偏殿,“她不想想,凭她也配?从前彼此的出身还能相较一二,如今呢?青儿成了皇后,我便是当今皇后的姐姐。她还拿什么跟我争?”
    忽地,窗外的吹箫声戛然而止。
    顾舒然本以为穆佩勋会入她房中与她歇息。
    却不想,她却久久未等来穆佩勋的人。
    她觉得有些不妥,便追出庭院去一探究竟。
    见穆佩勋正立在周芷兰寝殿外准备入内,顾舒然心下不悦,旋即叫住了他,“王爷!”
    穆佩勋蓦地回头,顾舒然脸上的戾色才收敛几分,“夜深了,王爷还不歇息?”
    穆佩勋有些微醺,说话的语调有几分飘忽,“这便要睡了。”
    他说着要推开周芷兰的门,顾舒然又道:“王爷!王爷这是要......要去陪她?”
    “有什么问题吗?”穆佩勋反问,“今夜,不是你当着老太君和你爹的面说的,要本王多陪陪芷兰吗?”
    “我那是......”
    “从前不去,是担忧你恼。你既贤良淑德,我便顺你心意。”穆佩勋打断了顾舒然的话,推开周芷兰的房门,径直入内。
    顾舒然怔忡原地,目光呆滞。
    她盯着那扇渐渐关合的门,心底的痛犹如被千刀万剐。
    这便是昔日信誓旦旦与她许诺,说这一生只会钟情于她一人的男子?
    这便是自己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把和穆修齐孩子打掉,只为能有机会和他在一起的男子?
    若一早知道结局如此,她又何必坚持?
    顾舒然左手攥拳,死死盯着周芷兰寝殿的菱窗。
    知道其内烛光熄灭,她也没等到穆佩勋出来的那一刻。
    他今夜不会出来了。
    往后很多个夜,他也不会从这间房子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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