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小姑娘走的时候,皱着小鼻子,嘴儿撅得老高,他看着是既无奈,又好笑,可心里难免有些担心,小姑娘气性大,是真来了脾气。
    于是,就连夜将之前雕了一半的双鱼戏莲的坠子雕好了。
    今儿摆好了棋局等了一上午,也没见小姑娘过来,索性就带了双鱼坠子来窕玉院寻她,远远就听到她一首《平沙落雁》,弹得是七零八落,心烦意躁,便也猜到小姑娘确实是来了气性。
    却是哭笑不得!
    很快,虞幼窈就拿了一条红绳跑过来,坐在他面前,先将黄玉坠子穿进绳里头,手指灵巧地穿棱:“表哥,你看,我也打了梅花结。”
    周令怀呼吸轻缓,想到了戴在颈间的金黄蜜蜡佛坠子。
    虞幼窈凑过来,周令怀双手陡然握紧了扶手,僵着没动,小姑娘轻轻掀开了他颈间的衣襟,指甲一挑,就将藏在衣裳里的金黄蜜蜡佛坠挑出来。
    虞幼窈退开身,将手里的黄玉坠子拿给表哥瞧:“表哥,这黄玉是什么质地?瞧着与金黄蜜蜡十分相似。”
    “是寿山田黄冻石,不是玉种。”周令怀低头,金黄的蜜蜡佛坠,在阳光下莹光湛湛,戴了这么久,也是习惯了胸前有这样一件物儿烫贴着身肉,这会儿乍然失了蜜蜡的温润,倒还有些不习惯了。
    虞幼窈眼儿一点一点地睁大:“黄冻石!”
    见她震惊的模样,周令怀解释道:“黄冻石色如枇杷金黄,其质凝腻如蜜蜡,故又称为蜜蜡石,原是我之前刻印剩下的石料,之前见你喜欢,就刻了这块黄冻石坠子。”
    虞幼窈一脸不可置信:“你竟然用黄冻石雕刻坠子,你也太暴殄天物了吧,你怎就不刻个章送与我,我都十岁了,已经可以用章……”
    虞幼窈也是见惯了好东西,黄冻石便是不常见,可也是认得,之前还见了表哥的黄冻石刻章。
    可她万万没想到,表哥竟然拿了这么珍贵稀少的籽料刻了坠子。
    可不就瞧走了眼睛,将黄冻石瞧成了黄玉。
    周令怀唇畔淡淡弯了一下,便又隐住了笑意:“便也是用剩的边角料,也不好刻了章送于表妹了。”
    虞幼窈懊恼地呶着嘴儿:“我不介意啊,我愿意与表哥用一块料子刻的印章啊!”
    周令怀不说话了。
    虞幼窈叹了一口气,一低头,瞧着玉盒里头精致小巧,又活灵活现的双鱼戏莲坠子,又高兴起来:“坠子就坠子吧,表哥送什么给我,我都高兴。”
    小姑娘一脸欢喜,也让周令怀轻笑了一声。
    虞幼窈将打了梅花结的黄冻石坠子,拿给了表哥:“表哥,帮我戴上。”
    周令怀愣了一下,这才接过了红绳,上头的梅花结,与他颈间的毫无二致,下头的双鱼戏莲坠子,也是色泽金黄,与蜜蜡佛坠的质地极像,便是他也难以分辩,可仔细一瞧,却又比蜜蜡佛坠子要浓艳一些,想来小姑娘戴上,也是鲜妍得很。
    虞幼窈背过身蹲在表哥面前,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表哥的动作,便回头来瞧:“表哥,快帮我戴。”
    这迫不及待的架式,让周令怀一阵莞尔,骨玉般的手指,轻捻着红绳,绕过小姑娘的脖颈,却小心翼翼避免碰触了小姑娘。
    之后,周令怀瞧着两端的红绳,却是犯难了。
    小姑娘之前帮他戴蜜蜡佛坠子时,在脑后打了一个梅花结固定,可是他不会打梅花结啊!
    等了这一会,没等到表哥帮她系好坠子,虞幼窈又催促:“表哥,我还等着呢。”
    周令怀抿了一下唇,认真地为她打了一个“礼”结,他没学过编绳,除了“礼”结,旁的也不会。
    礼结是活结,周令怀还要帮上姑娘调整一下坠子的松紧,可小姑娘倏然回头,周令怀的指尖,擦过小姑娘白腻的脸儿,指一阵凝腻,便如他之前把玩在手上的黄冻石,凝润到了心里头,他心尖轻颤。
    虞幼窈也愣了一下,却也没当一回事:“我会好好戴着表哥送我的黄冻石坠子,肯定不轻易取下来。”
    周令怀垂下眼,遮去了眼中的异样,再抬起头来时,眼里已经是一片清润:“好!”
    杨淑婉带着虞兼葭,直到未时过半(14点)才回府,去了安寿堂告了虞老夫人。
    虞老夫人见她们脸上意犹未尽的神情,便也知道,今儿在外头,大约还有别的事。
    杨淑婉担心她独独带着女儿出门,没带虞幼窈,会让老夫人不高兴,便道:“今儿去了千金楼,倒是有些时兴又漂亮的首饰,便也给窈窈置办了一套头面,”她话锋一顿,就想到了拘在含露院学规矩的虞清宁:“连清宁也有。”
    虞老夫人哪儿不晓得她的心思,摆摆手:“你有心了。”
    虞兼葭给祖母福了一身:“头面儿是我与母亲一道挑的,想着过几天便是大姐姐生辰,家里头操持着,外头也该置办着才是。
    这话儿,可真是说得漂亮,将杨淑婉带她出门置办花会的穿戴,说成了替虞幼窈置办生辰的面头。
    虞老夫人淡淡瞧了一眼虞兼葭,没说话。
    杨淑婉却反应过来,堆着笑容问:“窈窈的生辰,也不知道安排的怎么样?都请了哪家,帖子都送出去了吗?”
    虞幼窈十岁生辰,她这个继母便是不沾手了,也该问一问才是。
    虞老夫人眉目不动:“请了镇国侯宋家,翰林院掌院唐家,左都御史齐家,这三家与我们关系近,也有与窈窈差不多大的姐儿。”
    杨淑婉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没请杨家?”
    她说的杨家,是她的娘家,左副都御史杨府。
    虞幼窈生辰,要请相熟人家年岁相当的姐儿过府,却独独不请她娘家,便是她对娘家没甚感情,心里也难免有些不舒服。
    虞老夫人连声音也淡了几分:“窈窈与你娘家没甚往来。”
    淡淡的一句话,让杨淑婉面色一僵。
    按道理说,她嫁进了虞府,成了虞幼窈的继母,那么她的娘家,也就成了虞幼窈的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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