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你风华绝代,任你世上无敌,是叩开了生死玄关的天才也好,是碌碌终身的庸才也罢,死后也不过是枯骨一具,黄土一抔,俱都是做了古。
    这具尸体与两人非亲非故,又没有任何遗物留下,对于叶枯与苏清清而言,自是比不上眼前人的一根指头的。
    雪白的骸骨靠在一棵古木上,但也仅仅只是一具骸骨了,他身上的衣物早已不存,是被时间磨了个干干净净,纵使生前功参造化,也依旧只能是枯骨一冢,曝尸荒野,没有为后人留下任何东西。
    叶枯与苏清清齐齐上前,向着那具尸骨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磕头大礼是不必的,仅仅是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拜上那么一拜。
    被扰乱的迷雾渐渐合拢,这具尸骨将再次被迷雾笼罩,雾丝爬上了他的身躯,是要将他拖回那个属于他的角落里。
    两人拜毕,叶枯还没来得及直起腰来,便听见苏清清轻“咦”了一声,“你快看,他身下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叶枯一听,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顺着苏清清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有一块方牌被压在那具骸骨身下,一般人晃眼看去着实是不容易发觉。
    适时迷雾已渐渐合拢,若是要取出那块方牌,必定是要惊动这位生前功参造化的古人,而在这位“太岁”头上动土着实是需要一些勇气,这等存在的心思难以揣度,谁知道这位老祖宗是不是不愿被后人寻到,留下一些后手,以护自己遗骨之周全。
    但眼下的情况又容不得叶枯多犹豫,迷雾已是爬上这位前辈的指骨,冥冥中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若是这迷雾再度覆其身,那便绝不可再惊扰这位先贤长眠了。
    “哗!”
    叶枯急忙蹲下身,黑白阴阳覆手,一手将那具骸骨从侧边抬了起来,同时另一只手取到了那块方牌,急忙抽了回来。
    就在他将这具骸骨抬高了些的时候,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袭上叶枯地心头,在那具骸骨的正下方竟有混沌翻涌,像是雾霭般在涌动,它们像是被封在了什么无形之物中,自这具骸骨离地之后,那封印似是松动了,恐怖的气息伴随着那渗透而出地发丝般的混沌弥漫开来,令人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说不清的神秘力量,像是一种本源,犹如宇宙初开,天地初辟时留下的混沌,似星辰般闪耀,时而暴烈,时而温和,变幻无定,叶枯只觉得浑身寒毛都倒竖了起来,下一刻便要被一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
    “哗!”
    方牌到手,叶枯赶紧是将这具雪白骸骨放了下来,他这一下抽地太急,骨架砸在地上,一阵颤动,迷雾合拢,总归是镇住了那不知名的混沌,将其封在那那方天地之中。
    但终是有丝丝缕缕的混沌溢了出来,像是一条条毒蛇,飘浮游动。
    那遮蔽了骸骨的迷雾与这混沌之间是泾渭分明的,这混沌之物似很是沉重,将那些迷雾都压塌了下去。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苏清清并不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叶枯拽了过去,一连跌了几步才算是跟上了叶枯的步伐。
    两人自那具雪白骸骨处跑开,躲避那不知为和物地混沌,这座山峰上的路本就是错综复杂的,与在神城所见的有很大的不同。此间的天地二势似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扰乱了,看着是登山而上的路,走过一阵才发觉是在下山,叶枯与苏清清这一阵乱跑,理所当然地就迷了路,亦或者说他们其实本就没有能寻到一条正确的路,通往那被折断后遗留而下的山巅,只是叶枯一直都不知道罢了。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是一种无形的威胁,叶枯只觉得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咬定了自己,在他身后紧追不舍,拥有前世记忆的他在灵觉一道上尤胜过修有星衍玄观法的上官玄清许多,所以能感受到别人所不能感受之物,感知到别人所不能感知之危。
    只如此,叶枯丝毫不敢回头,只顾是带着苏清清亡命飞奔,穿行于这密林之中。
    直到那如芒在背的感觉彻底消失不见,叶枯与苏清清才渐渐停下了脚步,四周尽是密林,亦是这座城中青峰上随处可见的风景。
    阴阳玄气已复,按理来说,以叶枯的速度奔行这么一阵,早该是翻过了这座山头了,可眼下他们却仍是陷在山中,难以出路。
    叶枯投向苏清清的目光中蕴有一丝希冀,但可惜后者只是撇了撇嘴,双手一摊,让这丝希冀都落了空。
    他手上一松,那块方牌从手中滑落,“啪”地一下砸在地上,叶枯顺势低头看去,这才想起方才的亡命都是因这块骸骨下的方牌而起。
    苏清清也是听见了这里的动静,先叶枯一步,蹲下身去捡那块方牌,只听她“呀”的一声,那方牌却似陷在了泥土中一般,纹丝不动。
    “怎么了?”
    叶枯也俯下身来,一边问着一边向那一块不知以何种金属打造的方牌抓去。
    “咦?”
    这才知道,这块不起眼的方牌竟似是有千万斤的重量,土地被压得凹陷出一个浅浅的坑,以苏清清那未曾修行过的肉身,自是拿不起这般沉,这般重的事物。
    叶枯心念一动,从指尖向那块方牌度去一抹黑白,阴阳玄气没入那铅块的方牌之中,它便一下子变轻了许多,顺势便被叶枯从那处凹陷中取了出来。
    苏清清见此,明显是有些意外,“你有这么大的力气,额,我是说……”
    叶枯睨了她一眼,定睛往那道牌上看去。
    “这是……”
    道牌的正面,以阳刻之法撰有“万衍”二字,笔法遒劲,铁画银钩,叶枯瞳孔一缩,只因这“万衍”二字他是知晓的。
    这是只存在于前世记忆中的名字,叶枯在北王府中翻遍了书册,在那书中记载的,可以追溯的历史中都没有这个名字。
    “万衍”二字是万衍玄殿的简称,这处修行圣地早已不复存在了,它的覆灭,或者更准确的用“消失”更为恰当,是毫无征兆的,一夜之间,圣地中的修士、宫阙殿宇,连同那处号称聚了天下半数灵气的洞天福地一道都是不见了踪影,就这么凭空地消失了。
    它像是被一股不为人知的力量抹去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只如此,便有传闻说是某位不为世人所知的存在出手,灭掉了这处比阎、凌、上官这等古世家传承还要久远许多古老传承。
    它又像是被人以莫测手段挪移走了,只如此,便又有传闻说是万衍玄殿中的一位太上长老算出了那冥冥中的玄机,为了“避祸”,不惜动用了所谓的底蕴,将那块洞天福地挪移到了永恒未知之处,远遁世外。
    “万衍……万衍玄殿!这处圣地不是早已覆灭了吗,玄殿中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苏清清也看见了那方牌上的字迹,满脸俱是震惊的神色。
    叶枯闻言又是一惊,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看向苏清清的目光中带着些说不明的复杂,却并没有多问什么,他将掌中方牌翻了过来,不出所料的,方牌的背面亦留有字迹。
    “明衍久”
    叶枯轻声读出了这三个字,这该是那具尸骨生前的名讳,只可惜早已无人记得了,他陨落在这神城之中,青峰之上,身下封禁着某种未知的神秘,不知多少岁月过去,那具骸骨仍未腐朽,其生前的强大是可想而知的。
    叩关生死,岁寿千年。
    苏清清凝视着这个名字,似是要将这三个字深深地刻印进心里,“明衍久,明,衍,久……”她反复地呢喃着这三个本该是平平无奇的字,似是要从中咀嚼出什么来。
    叶枯没有去打扰她,他心中亦是思绪万千,犹如一团乱麻,搅和在一起,让人理不出个头绪来,说那“霄云”一族,极盛时九羽同天却又于一夕间覆灭,这之间的了不得也只是对这一世的人而言罢了,但这万衍玄殿之事却是上一世记忆中的事物,这其中的分量,当真是沉重无比。
    “啊!”苏清清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叫了一声,她的性子似是变了些许,以往的她是不会这样的,“那具骸骨是万衍玄殿的明衍久,竟是这位传奇人物,传说他在羽境时便孤身入冥府,将一个人从冥府带回了阳世,回到阳世之后便叩开了生死玄关,后来不知为何与万衍玄殿决裂,孤身杀出了那处修行圣地,那一代地殿主动用了圣地底蕴,依然是没有能奈何得了他。”
    “什么?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这次轮到叶枯震惊了,他知道,冥府之说绝非是子虚乌有,所以在那条滔滔大河之上,见到了那一艘逆流而上的扁舟,见到那舟中一根竹竿挑起那一根桅杆时,他才会那般震惊。
    冥府不会轻易插手阳世之事,更不要说会排出鬼将,行此打捞之事。
    以羽境之身闯入冥府之中,这在叶枯看来绝对是十死无生之事,一丝一毫生还的希望都不会有,就算是故意送死,也不会有人会行如此疯狂之事,更不要说还能从其中夺回一个已死之人了。
    生老病死乃是天道轮回之一,阳世生人插手阴世之事,不用想也知道,于情于理都是冥府大忌,是绝不容许发生的事情,若不然,修士皆以力扰乱天地轮回,这世间早已是乱地不成模样了。
    是冥府没落至此了?还是被这明衍久寻到了什么不为世人所知的法门?这等事情几乎是要捅破天了,又为何在叶枯前世记忆中却没有半点印象?出了这么大的事,冥府竟也对此不管不问,放任自流,是无力去管,亦或是刻意为之?
    苏清清顿了顿,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最终却也只能感叹,“没想到,这等人物竟会身陨落于此。”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叶枯只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他突然想到,铜殿身处神城废墟中心,殿中有城,城中藏峰,这一环一环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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