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屿犹豫了一下,举起手在那个白袍仙人面前用力挥了挥。对方既没有眨眼,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目光投向他,甚至一动没动。
    眼前的奇景让姜屿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是正确的,他此刻正身处在一段类似于“回忆”之中。
    但他迷惑的是,回忆的主人居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入侵者的存在?
    ……不对啊!这可是想要“夺舍”我的那个先天神啊,他能创建如此广阔的精神之境,他能监视我和归敲敲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对我的闯入完全没有反应呢?
    难道是因为他被困六趣塔的地宫里,所以有心无力?又或者他是成心把我放进来的……为什么呢……
    姜屿仔细辨认着对方的脸孔,试图在纷杂的脑海中找到相应的记忆。可惜想了很久,对于这个先天神的身份,他依然一无所知。
    姜屿又仔细打量四周。
    正如他一开始猜测的那样,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就是冥界,四周的空气中有一种惨淡阴森、了无生气的气氛。
    ……那个先天神过去曾到过冥界吗?
    姜屿还没有想清楚,就听见那个白衣先天神说话了。
    “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无比悦耳,如同纶音,而且似乎有些耳熟。姜屿几乎可以肯定,他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他的思绪被那五个黑衣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打断了:
    “准备就绪了,本次一共设置了五处祭坛。”
    这几人边说话,边抬起头,目光虔诚地望向那个先天神。从姜屿的角度看过去,他清晰地看到那五人的额头上闪过一道印记。
    那道印记就像是一颗种子,迅速生根抽芽,长成了一棵树。
    印记很快黯淡下来,最终隐于皮肤之中,消失不见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直到看到这个印记,姜屿才有了确凿的证据。
    那五个黑衣人的语调开始变得兴奋起来,他们看向白衣人,急切地说:
    “仪式已经俱备,只差窳魂兽。”
    姜屿悚然一惊,一句“什么”险些直接脱口而出。
    窳魂兽?!
    他脑中念头刚起,一道阴影就突然自密林的暗处冒出。
    它体型十分高大,浑似枯骨,张着血盆大口,安静地在林间滑动。它的利齿上沾染着诡异的蓝光,与冥界常年不落的蓝月交相辉映。
    姜屿眼眸一凝——真是窳魂兽!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白衣人手一挥,招来了一个魂魄。
    窳魂兽停下脚步,对着那个魂魄发出一阵又高又细,犹如妖兽痛苦哀嚎的声音。
    这是一种带有嘲弄意味的“悲悯”,因为即将成为它口粮的魂魄所要遭受的痛苦,比它的嚎叫要惨烈得多。
    尖叫声回荡在密林里。
    白衣人带着一脸的惬意,享受着凄厉的叫声,待周围安静下来后,他张了张嘴。
    被窳魂兽处决,碎裂成无数块的魂魄飞舞投向白衣人的口中。
    蓝月爬过天幕中的冥河,魇足的窳魂兽重新隐入树木的阴影中。
    姜屿亲眼目睹这一切,背上滚过一层战栗,感到一阵阵的厌恶和心惊。
    窳魂兽,以灵魂为食的怪兽,被它吞噬的灵魂将完全消散,且再无转世的可能。
    紧绷的感觉刚刚涌起,姜屿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窳魂兽居住在冥界的百鬼林,它们根本无法脱离冥界。
    看来,那个白衣先天神设立的祭坛就在冥界……那这就是冥王要头疼的问题了……而且这既然是一段回忆,说明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了……
    念头闪烁间,姜屿微缩的瞳孔和变颜变色的神态逐渐缓和下来。
    历史无从更改。
    “大哥哥!你快醒来……”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在姜屿耳边响起。
    姜屿吓了一跳,他回过头,见归敲敲正“飘荡”在他身边,她对着他伸出手,猛地抓住他的胳膊,与他一起缓缓升到空中。
    白衣先天神和他的手下在消散,百鬼林在消散,冥界在消散……
    姜屿觉得自己好似突然间从水底冒出水面,同时双脚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周围的光线有些炫目,他又回到了建木之下。
    仰起头,那双巨大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能见到点点天光落在树叶之间。
    “敲敲?”
    姜屿有些恍惚: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也会进到那段回忆中去?”
    “什么回忆?”归敲敲睁大双眼,困惑地说道:
    “你突然间就不说话也不动了,像是灵魂出窍,我用‘真实之眼’看你,发现你身上有一道缠绕的人影……”
    “什么样的人影?”姜屿怔了怔,急忙追问道。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模模糊糊看见,他额头上有一道疤。”归敲敲说。
    疤?是那个先天神……难道在我看他的记忆的同时,他也在看我的记忆?那他就真是白忙一趟了,“夺舍”前的回忆全部忘记,至于之后的……
    “那现在他还在吗?”姜屿问。
    归敲敲凝神朝他看去:
    “不在了……”她说到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小声哼哼道:
    “它们今天看见了好多不该看到的……”
    ……幸亏有敲敲的“真实之眼”,虽然也是因为她,我才会来到这处精神之境,并且被困在里面……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该来的总归会来。姜屿握拳抵住下巴,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
    他刚想让归敲敲尝试用灵符传送,就在这时,他的视线里忽地闪过一丝光芒。
    他看见了一道门。
    姜屿顿时怔住,旋即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道门就如同那双巨大的眼睛,不知是何时出现在此地的。
    姜屿看着那道光门,内心霍然有了一种难以压制的强烈预感——门背后就是出路。
    捂住眼睛的归敲敲忽然间也像是受到了感召,她放下手,重新睁开双眼,同样看向那道光门。
    “出路……”她喃喃道。
    姜屿苦笑了一声,自打发现被监视,到现在看见那道门,他震惊的同时又不是那么震惊。
    毕竟此处的主人是个先天神啊,即便被关押着,或丧失了一部分能力,那也是不容小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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