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的宅邸没有洛府那么大,起码那些曲折的回廊不会成为迷宫一般的所在,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然而路过一处别院,白衣却被一处景色吸引住了自己的耳朵。那曾是他很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一种景色,他记得,那叫做“醒竹”或者“惊鹿”。
    在那个精致的小庭院中,一定会有个蓄水的小竹罐,在满水后会“咚”的一声把水倒出来再重新抬起来蓄水,敲到石头上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流水浅浅的夏日,端坐于空无的庭院之中,坐看云起云舒,耳边骤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鸣竹声,顿觉无尽的禅意在心间翻涌。
    远远望着那个方向,白衣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他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一些答案。
    “那是谁的庭院?”白衣颇有兴致地问道。
    “那是小夫人的,陆少侠,少爷在前堂等您。”这名供奉似乎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虽然他觉得白衣只不过是少年心性,被那种新奇的事物所吸引而已。
    然而白衣却没有就此打住,他依旧是满怀兴致地问道:“那是陆谦的母亲吗?”
    “白衣兄,还真是好兴致呢。”
    供奉还没来得及开口,陆谦就主动迎了出来,打断了白衣的问题。
    “只是觉得这声音很有韵味,很像你的风格。”白衣坦然回答,似乎他真的只是这样认为的。
    听到了这句话,陆谦忽然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似乎察觉到了白衣所表达出的善意。这也是他这次邀请这个少年来到陆家的目的。
    “白衣,你也有会说话的时候嘛。”
    颇为亲热地招呼了一声,陆谦当前将白衣引入陆家的前堂,仿佛相识多年的挚友一般。
    白衣也不反驳,带着浅笑跟着陆谦进去了,他心中的线索反而越发鲜明。
    厉害啊!
    暗中赞叹了面前不显山不露水的陆谦一句,白衣爽快地入座,端起了面前琉璃彩茶盏,慢慢品味着柴桑城特产的雾色清茶。
    极东之国,浪荡客,陆谦,这三个全然没有联系的名词,一瞬间在白衣脑中串联起来了。
    “白衣觉得柴桑城比起洛城如何?”
    “虽然没有洛城那般宏伟大气,但是也别有一番风味。雾锁重城,确实有些朦胧和浪漫。”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相比于柴桑城,我在洛城所待的日子更多一些。不过话说回来,白衣此次特意来这柴桑城,不会只是过来观赏这般奇景吧。”
    一番闲谈之后,陆谦终于图穷匕见,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他不希望面前这个他所看重的少年真的成为他的敌人,毕竟,他们应该都是一样的人。
    “我正是为了陆家而来。”白衣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虽然都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但是陆谦明显不如他有耐心啊!
    或者说,陆谦仍然对他还抱有期待。
    “那真是不胜荣幸。”陆谦显然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在他想来也是当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被洛城武盟赶了出来,那么过来寻求陆家的帮助也是理所应当的。
    “陆家千年世家,底蕴一定非常雄厚喽?”白衣起身,抬头环顾了这间历经沧桑的前堂。他眼前仿佛浮现了无数血与火的片段,那种厚重的底蕴就是一泼灼热的滚油,烧得白衣心火沸腾。
    “不敢当,不敢当。虽然天下之间胜过陆家的世家多不胜数,但是在这江南,还算能够说的上话。”
    陆谦也是心潮澎湃地起身,不同于嘴上说的谦辞,他眼中的火焰已经开始熊熊燃烧了。
    那是包容一切,席卷环宇的野心。
    那是年少轻狂,放眼天下的气量。
    这天下注定属于这样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因为他们是最会锐意进取的人。
    “我想,不用瞒我了吧。”白衣忽然问道。
    陆谦哑然,有些疑惑:“何事?”
    “浪荡客是陆家的人。”
    “白衣也知道了?那当然是陆家的人,不过……”
    “我想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哈哈哈哈,果然瞒不过你,不愧是我看重的人。实不相瞒,浪荡客正是家父。”
    “果然,以浪荡客为名,统合周围五道之中反抗陆家的势力,然后再一网打尽。这种计策,确实,是你的风格。”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白衣。”陆谦略显平淡地笑着,那笑容之中却隐藏着点点疲惫。
    他又何尝想要这么做,能够堂堂正正取得天下,谁又愿意去做那些污名之事。他毕竟也还是个少年,终究也会有些怨恨命运的不甘。
    凭什么,那些人就能够凭借高贵的出身不费吹灰之力就谋就高位,就能够轻蔑地看待世间的一切,而他只能够像是野狗抢食一般,在泥水中争夺别人不屑一顾的残渣,还遭人唾弃。
    “恐怕还不止于此,浪荡客还是你跟极东之国联系的桥梁对吗?你敢于对付洛家,能够取得陆家家主之位,不仅仅因为你的父亲是一位半步神境的绝世高手,更是因为在柴桑城之后还有一个极东之国。”
    陆谦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听着白衣的描述,他感觉在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面前,他的一切都被看穿了。那是一种面对了天敌的压迫感,就像一条真龙已经在他面前睁开了自己的眼眸。
    他们真的是一般年岁的人吗?为什么陆谦发觉这个陆白衣简直和陆家长老会中那些老而不死是为贼的长老们拥有近乎一样的威势,甚至更胜一筹?
    “谦儿,这就是你所说的白衣君?”
    木屐咯咯吱吱的声响由远及近,那种生硬的口音一如白衣过往所听到过的那样,大概这位就是陆谦的生母,浪荡客的妻子。一如他所想,如果不是那个存在于他记忆中的国家,有谁会将自己的亲子送到别人家成为仆役,还能够隐忍这么多年。
    这种豺犬一般的本性,实在是让白衣有些怀念。不仅仅是怀念那漫天的樱花,也是怀念那樱花之下,堆积如山的尸身和血海。
    少年意气,当然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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