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二丫的出现,如若一剂醒酒汤,直直给方仲永解了酒:那披散打结的秀发,那上面灰不溜丢的粉面,狼狈不堪的好似遭了人欺负一般,只是神情安然甜美,含羞带臊,宜喜宜嗔的样儿,似乎完全不是那回事。
    但看着她如此狼狈的出现在面前,方仲永仍是不免有些怜香惜玉的好奇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风怪大的,你不冷么?”
    马二丫却只是半带着恼火的,从手中拎起一包粉末,又低下头去,樱唇微颤:“喏,就是这个。仲永哥哥你说,让我用来洗头的粉末,我按照你的说法,倒进去了鸡蛋,红茶包,热水,调均匀,可是,糊上头发晾干之后,就结块洗不掉了——”
    说着,马二丫的小苹果脸儿,更显得通红通红的,声音越说越细小了下去,几乎微不可闻的:
    “我下午见成了这样,篦子又梳不开,头发又拢不上,急的不行,又不敢出来见人,一直偷偷在这里等你。仲永哥哥,这可怎么才好。”
    方仲永接过她手中的粉末,果然是前几天自己送给她的海蓝花粉,后世也叫海娜花粉——是用指甲花粉,余干子,藤金合欢等粉末调和而成的一种天然染发剂,黑头发用过之后,就会呈现淡淡的咖色,显得时尚靓丽,不伤头发。
    前世方仲永见女孩子们用过,大致方法,也就是在和好的粉末中倒入鸡蛋,红茶包热水调匀,然后均匀涂抹在头发上,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洗去就好。但终归没有亲自操作过,因而此时,见到马二丫现在这般凌乱在风中的样子,也有点手足无措。
    但看着小萝莉信任的眼神,方仲永还是做出自信镇定的摸样,竭力遮掩着自己摆了乌龙,捅了篓子的郁闷神色。思忖片刻,拉起马二丫的小手,一边走,一边道:“这样吧,我们去蚕宝宝的洞里,我帮你用温泉水通通头发,一切整理好,你再随我回来就是。”
    马二丫一面点头乖巧的跟着她的仲永哥哥向前走去,一面想着自家哥哥说起的,后山有许多狼出没,但这些狼都怕仲永哥哥,仲永哥哥前世一定是文曲星下凡云云。
    于是此一遭,在她眼中,月下疏影,仲永哥哥与她一同前往后山,温泉洞穴中,他亲自为她梳洗好头发,一幕幕都是那般温情脉脉,充满了浪漫的诗意。
    而随着方仲永的前往后山,狼王旺财同志,早已闻味儿而来,跑到方仲永脚边撒娇卖萌。
    旺财和雪狼,看着方仲永帮旁边的小萝莉洗头梳发,两狼面面相对,四只湖蓝碧绿的眼睛充满了默契恶搞,“啊呜——”坏笑,随后,两狼又脑袋彼此摩擦相对,如若了解了一件大事一般。
    这是狼?这明明就是前世里宿舍里,那几个哥们儿,看见本宿舍人和妞走路距离较近时,集体阴阳怪气的写照。旺财这厮,自从由二哈穿越变成了狼,也算是翻身做主人了,哼唧,敢笑老子,给老子起哄了。方仲永无奈摇头。
    就这样,直是过了三更,方仲永才把小萝莉送回家,自己也返回自家屋子睡觉。
    “明天还答应了随柴麟,王安石兄弟等人,一起前往白马峰留云寺呢,晚上不睡,早起崩溃,悲催的我老人家啊。”方仲永裹进被子里,喃喃自语。
    三更不睡的方仲永,并不是一个人。
    因为那一晚,王家四兄弟和柴麟,几乎在一起三国杀了整个通宵。
    王安石等人,对这套《三国志》衍生出的游戏卡牌设计,显然比柴麟,更加能够领会其中的精妙。也就更加让他们对方仲永这位神童充满了好奇。
    当晚玩下来,不动声色的王安道,赢的最是满坑满谷,其次王安石,也是一个战略大家。柴麟却也不差,只有憨厚大哥王安仁和十岁小弟王安世输的最多。
    ……
    晨曦微光糊了薄雾,雕花扶疏的窗棂散射过去,阳光氤氲散漫,照着柴家客房的一间。
    砚侬和墨香伺候王子月洗漱完毕,轻轻敲了敲旁边一间,王子月三哥王安石的房门。
    见没有回应,砚侬推门进去,被褥都叠的很是整齐,一水儿毫无动过的痕迹。
    王子月微微诧异,于是顺着一溜客房的门,又走向王安世的房门。
    敲敲门,静悄悄,推开门,依旧是铺盖整齐的一点儿没动。
    然后是王安道,王安仁,当发现连大哥王安仁都一宿未归时,王子月心中的好奇一下子跳到了心坎儿上。
    她问过柴府的家丁,让家丁们带路前往了柴麟的房间。
    睡得横七竖八的柴麟及王家四兄弟中,第一个听到脚步,眯起惺忪的眼睛看过去的,自然是柴麟。
    迎着太阳的金色流霞,窗边上开着的几盆耐寒香水菊格外绚烂,窗棂斜斜开着,王子月走过来的身影款款。柴麟如若是文采风流之人,此时的内心必定是要对此情此景此佳人,好生描述一番的:
    绣云珠结,抹额翠翘,天蓝色的大袖衫,上罩绣着摘枝团花的披肩,纤腰束素,长裙曳路,红缨淡结,莲步款款,不见绣鞋。兰姿麝骨,脂粉不施,香气馥郁,铅华无须,眉蹙浅黛,顾盼含情,皆有其思,又若无思。眼聚清波,轻盼曼顾,顿觉有情,原是无情。
    然而,柴麟并非文人,而是商人,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感觉,那还是方仲永教他的一个新词:正妹!
    正妹王子月同志,就这样大大方方走进了睡得横七竖八的自家兄弟和柴麟之中,一面拿起三国杀的卡牌,一张张自顾自端详起来,一面命家丁,给这几人面上,一人来了一杯水浇醒来。
    “睡什么睡,继续玩!”王子月语出惊人。
    各自顶着一脸水的兄弟们,自幼偏疼这个小妹,竟也不生气,大家当真也是年纪小,精神健忘,于是,慌慌忙忙用了早饭之后,又陪着王子月小妹三国杀一番。
    ……
    因着大家集体熬夜,出行计划推后一天。
    第二天,方仲永才等到了,要他陪同出行,前往白马峰留云寺的柴、王两家公子们。
    白马峰与留云寺,都是抚州金溪附近的名景儿,距县城并不远。
    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从蓝澄澄的天空中斜照下来,把右边一排房屋的阴影,投在宽敞的,青石板街铺成的路面上,投在行人肩头,发髻子上;左面一排店铺的门脸,则沐浴在眩人的阳光中。
    密密麻麻的店铺房檐不高,门面挺宽,写着“宁绸老店”“北境好刀”“画脂杭粉香盐”“乐贤话本斋”“万源皮鼓”“李铁匠老号”等等字样招牌,琳琅满目。
    四方商客云集,高声叫卖,讨价还价,街道上,乘轿子的,跨驴子的,步行的人熙来攘往。
    方仲永一面随着王家马车前行,一面看着窗外街景,思忖着自己的创业路线,发财之道。此刻,繁华商事巷弄之间的一切,在方仲永同志的远大理想中,都化为闪亮亮冒着铜板银票的康庄大道。
    身旁年轻的王安石,王安世等兄弟,却在一边讨论着年度国家民族第一大事,后世热搜排行榜年度第一话题。
    “圣上废后的事,听闻,皆是那吕夷简帮着促成的。”
    “吕夷简不是被贬黜出京了么?”
    “那个老油条,才被贬了四个月,就出动关系搞了枕头风,重重说了他的好处,又重回宰执了。”
    “听闻官家当时,正在同时宠幸两位美人,被郭皇后撞见,皇后觉得荒唐,恼羞成怒,一个巴掌上去,本是要打那美人,谁知却打上了官家。
    官家一气之下,直奔政事堂找大臣们告状,当值的,正是吕夷简那个奸臣。那货,逢迎上意,三两下就帮着官家,逼迫皇后自陈德行有亏,请废其皇后之位。”
    “范仲淹范相公一干人,都是因反对此事弹劾了吕夷简那个奸相,被贬出京了呢。”
    ……
    身后的探讨越发热烈,方仲永不由得,被吸引进了他们的谈话内容,打断了致富之路源源不绝的点子和构想。
    不错,这一年,仁宗皇帝干的最载入史册的事儿,就是废后。只是,身为现代人的方仲永,未免觉得这帮子传统士大夫对于皇帝的家事,管的太宽。
    虽说很大程度上,皇帝的家事就是国事,但在方仲永看来,只要皇后没有在后宫,大玩绿茶婊谋害皇嗣套路的宫斗戏码,没在前朝扶植家族势力,干涉朝政。那谁做皇后,随便皇帝好了。
    至于人家两夫妻打架,正直的大臣就必须是挺身而出,劝和不劝分的,倒也真没那么大必要。
    然而,听着王家父子义愤填膺的探讨,聪明若方仲永,自然很快明白了症结所在。此时早已进化到了天大地大孔子最大的时代,作为同时期的《资治通鉴》开篇,就是一切以礼治天下。礼为何物呢?就是夫妻,君臣,父子。
    作为现代人,皇帝皇后的婚姻对天下的影响,只是一种政治利害。但是,在当时的士大夫眼里,皇帝是万民的老爹,皇后则是万民的老妈,自然也是他们文官的爹妈。
    如今,爹妈一点儿小事儿打了架,作为孩子,作为忠臣们,自然应当劝说爹妈和好。
    而像吕夷简这样,直接帮着官家废后出气的宰执大臣,立刻就成了那个爹妈打架,自己却看着老爹势力强,就帮着老爹,拿起大扫帚将老妈扫地出门的逆子奸邪。
    吕夷简是个奸臣,这话算不得错,可是就废后一事,无数号称良知忠臣的人,冒着被贬被弃,拂皇帝逆鳞的危险,具本前赴后继的弹劾之,并因此被贬,而后天下公义声援,就这一件事而言,却也确实不能不说,于皇帝看来,是一种妥妥的结党影响舆论,道德绑架了。
    方仲永忽觉鼻子痒痒,猛地打一个喷嚏,声势震天。
    正热火朝天讨论废后问题,礼义廉耻的王家诸位公子,都被这一声喷嚏震的不轻。
    ……
    轰!一声巨大的响动之后,满脸黑线的陈七老爹拿着把菜刀,直直追着满面烟黑的陈七,满院子满村儿的跑。
    陈七家可怜的厨灶间直垮塌了大半间。另外半间的泥土粉墙,都如若狮子滚绣球一般,轰然倒塌下来。
    陈老爹一边大叫着逆子,一边横刀就追,前面的陈七带着一脸烟熏的黑,撒丫子跑出几里地,这才敢回头看一看。
    “丫丫的,方仲永,你可把老子害惨了!”说着,陈七举起手头的残留的半只雷火炮,又掏出贴身衣裳里方仲永为他手绘图解的,可以为他炸出大批蛇窝鼠窝的——“地雷”模样。
    硫磺,硝石,木炭,样样配料都是妥妥的比例,做的也是依着图样的踏拉式,却怎料的未曾拉动机关,就先爆了呢。陈七木然难解,伸出手,抹一把脸上的烟黑,整个脸面上早已抹得好似五花子憋。
    再看向身后,老爹仍然举着菜刀向他招呼着,这是有家不得回的节奏啊,谁让方才炸翻了厨房。
    去哪里呢?陈七挠挠头,犯了难。
    青山尽头,一对闪亮的眼睛正默默盯着他。
    那暗夜中的眸子,不由提醒了陈七,陈七一拍脑门,忽的龇牙一笑,“对,就去那儿睡。”
    陈七一步一步,慷慨的迈向那群曾经令他害怕,现在竟觉得颇为亲切的地方走去。
    边走边想着,方仲永当时对这踏拉式“地雷”的说法:
    若是冬日在蛇窝门口埋伏好,石头压在上面,上面再盖上沙子,让地面平整起来,再将火引子引线拉在地下,系在手边,那么引蛇出洞,炸的那些毒蛇祖宗都找不到北,是一定的。
    以用料的量,和今儿个炸掉自家厨房的潜质看,这玩意儿,真有这个威力。
    问题是控制,机关这玩意儿的控制,虽然陈七已然算是家传的手艺,却仍然有些不得要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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