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会回来吗?
    但凡长着个脑袋的人都很清楚,只要萧定一回来,就再也别想返回西北去。
    那么问题就来了,要是萧定拒绝回来,朝廷要怎么办?
    当真办萧禹一个附逆的罪行吗?
    只怕也是行不通的。
    真敢这样做,那就等于是撕破脸皮了,形成了僵持之局,朝廷反而是下不了台了。
    赵琐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自然犹豫不绝。
    “这件事情,当然是不能明发诏旨的。”夏诫心念电转,霎那之间已是有了主意,“官家,这件事情,只能找一个妥贴的人亲自跑一趟西北,与萧定关说清楚这里头的利害关系。”
    说白了,就是一场私下交易。
    想要萧定回来,那就得打消萧定心头的疑虑。
    萧定担心什么?
    自然是担心朝廷卸磨杀驴啊!
    那么只要萧定肯回来,朝廷这头便先对他进行大肆封赏,等到他回到汴梁,再释放萧禹好了。萧定这样的悍将,自然是好好地养起来。
    如此猛虎,时间合适便可以放出去咬人。
    只要萧定肯放弃西北的军权,那么朝廷高官厚禄地养着他,又算什么呢?
    与萧定现在的势力比起来,萧禹掌握大宋的财权,反而不够看了。
    因为萧禹是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
    最多也不过是工作效率不如他那样明显罢了。
    赵琐不由连连点头,这个法子好。派个人去私下了说说,就算是萧定不答应,也不会损了脸面,还可以另想办法来转寰,不至于把双方都逼进死胡同里去。
    “首辅觉得派谁去更合适呢?”赵琐问道:“地位低了万万不行,搞不好就又在横山被狼叼走了。”
    赵琐似乎是在开着玩笑,但内心深处极实是相当恼火的。
    所谓的被狼叼走了,只不过是萧定跋扈嚣张的一个佐证罢了。
    横山似乎就是一个魔障,只要跨过了这座大山,便都一个个的变得不听话了。
    李续是如此。
    萧定也是如此。
    现在的萧定,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规规矩矩,日常奏章,年节贡礼啥都不缺,但实际上,与李续并没有什么两样。
    只要一触及到他们的核心利益,立时便会惹来他们凌厉的反击。
    而且萧定现在的势头,可比李续猛多了。
    握有横山党项的萧定,真想反叛的话,随时都有可能出兵陕西路。
    好在眼下萧定似乎还是对大宋忠心的,在大西北,他在不停地向西用兵,将一个个的西域城市拿下,一本本的人口黄册,疆域地图都被使节送回了汴梁,倒也是满足了赵琐开疆拓土的雄心。
    另一头,萧定也频频对辽国的西京道用兵,打得西京道总督耶律环苦不堪言,听说这一次耶律俊进京,谈判的其中一项,就是萧定不得再对大辽西京道滋扰。
    从这些方面来讲,萧定似乎并没有反叛大宋之心。
    如果他真想学李续那样造反,那就不可能得罪辽国了。
    想当初,李续想要自立为王,那对辽国可是极尽奴颜卑躬之能事,只差跪着叫爹了,最终从辽国那里弄来了一个平夏王的称号。
    萧定如果真有这样的想法,就断然不会对辽国大打出手,同时得罪两个超级大国,他的脑袋还没有这样铁,就算萧定的脑袋里面都是浆糊,他手下的那些谋士,也绝不会如此糊涂的。
    细细论起来,似乎一切又皆有可能呢!
    那个年轻的将领,其实在赵琐的心中,映象着实不错。
    而且他还是自己一手简拔起来的,从区区一个统制,二年之内连升数级成为大宋一路行军总管,这样的升官速度,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官家说得是,这个人要有足够的地位,不至于在横山之中被狼叼了去,又要有足够的权威,能够压得住萧定的气焰,还要对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能够让萧定没有什么疑虑,臣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崔中丞最合适了!”夏诫转头看着崔昂,毫不掩饰他心中满满的恶意。
    陈规在一边一听之下倒是乐了。
    妙极啊!
    你崔昂不是一力坚持不能就这样放了萧禹吗?
    很好,谁提出问题,那就让谁去解决问题吧!
    当下笑吟吟地拱手道:“官家,说起来呢,本还有一个比崔中丞更合适的人选,那就是罗逢辰罗相公,不过罗相公现在尚在家中闭门听参,不能出来视事。那也就只能辛苦崔中丞一趟了。”
    崔昂顿时傻眼了。
    主意好出,但真要办事情可就难了。
    萧定到底是怎么想的谁知道?
    不过从前期此人的凶横便可以看出来,他压根儿就没把朝廷放在心里,要不然陕西路安抚使兰四新安排的那些官员,咋就一个个的在横山被狼叼走了呢?
    此去,祸福难料。
    一个搞不好,就要把小命葬送在哪里啊。
    他心中顿时把首辅夏诫和枢密陈规给恨到了骨头里,这是生怕自己不死吗?
    把求援的目光看向楚王赵敬。
    自己这一年多来辛辛苦苦,最后得利最大的可是你楚王啊,而且你私下里不也是向我表达了感激拉拢之意吗?这个时候你只要开口为我说上几句话,我就能找到借口推托了啊!
    他满怀希翼地看着赵敬。
    赵敬却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过头去,一副极其崇敬的模样,看着坐在上首的官家。
    崔昂心头又是一阵大骂。
    岂料此时赵敬心中也是恼火之极。
    看我干嘛?
    一个首辅,一个枢密,你是让我和他们两个唱反调吗?
    得罪了他们,我有什么好处呢?
    而且你崔中丞已经把老二拉下了马,如今老二的魂魄只怕已经到了奈何桥,喝下了孟婆汤,我还要你崔昂有何用呢?后期案子的审理,那些虾兵蟹将的死活对于赵敬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他不由得想起了今天进宫来之前赵援对他所说的话。
    现在该是要着力拉拢夏诫、陈规、罗颂这些人的时候了。
    因为治国,还得看这些人的啊!
    以前他们对赵敬不冷不热是因为他们有着很多的选择,自然就不肯表态,但现在荆王一去,剩下的那些王爷又有那一个是成气候的呢?要不就是声色犬马之辈,要不就是年龄太小不值一提。
    楚王,已经是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所以,现在对这些人一定要表现出善意,表现出对他们的尊重。
    至于崔昂这种人,能用则用,不能用,弃之一旁也无所谓。
    反正这样的人,等到你想用他的时候,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又跳出来向你表忠心的。这样的人,并没有什么道德的底限。
    但夏诫和陈规这些人就不同了。
    赵琐点了点头:“既如此,就辛苦崔中丞跑上一趟吧。”
    一锤定音,崔昂嘴里有些发苦,却只能躬身领命。
    正如夏诫所说的那般,现在的崔昂,已经失去了与皇帝抗衡的本钱,因为他现在只能依靠皇帝才能成事,而皇帝何尝又不是看清楚了这一点呢?
    “陛下,还有一事,是关于萧禹二子萧诚的。”夏诫再次拱手道:“此子在黔州短短一年又做下了偌大的事情,如今黔州改土归流,昔日那些不服王化的夷族,如今一个个俯首贴耳,臣觉得该当给其奖赏。一来呢,这是给萧诚努力做事的奖励,以体现朝廷、官家对有功臣子的看重,二来呢,也是安萧定之心,也算是为崔中丞之行加上一张护身符。”
    “李防奏折之中所言之事当真吗?”赵琐却是有些犹豫不绝,“多少年来,西南夷都是不服王化,屡生事端,多少任知州都做不好的事情,萧诚一去就做成了?”
    “臣倒是觉得可信。”夏诫道:“此人在横山,便展现出了对夷人的特别手段。官家您把他派去黔州,不就是让他去做这事的吗?如今政绩斐然,可见官家识人之明。此时此刻,给他加官进爵士,正是好时机啊。”
    一边关着老子,一边让人去劝外头领兵的人放弃兵权回京,另一边却又加官进爵,这便是软硬兼施了。
    “首辅之意......”
    “臣以为,原黔州知州马亮多年碌碌无为,尸位素餐,有失官家信任,不过念在其一向兢兢业业,又年老年衰,让其告老还乡即可。这黔州知州便让这萧诚继任,同时再加封其爵位,勉励其再接再厉,彻底解决西南夷之事。”
    “这萧诚,今年应当刚满十九吧?六品的签判已经算是独一份儿了,如今再让他任五品知州,未免会让天下议论!”赵琐有些不愿意。
    “也可让其权知黔州,从五品,做得好,再去掉这个权字。”夏诫笑道。
    赵琐微微点头。
    汴梁城外,辽国使节营地。
    因为汴梁有事,辽国使节不被允许进城,便只能在城外扎下营盘。
    楚王赵敬成为了馆伴使,但赵敬自然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陪伴着耶律俊,如今的赵敬,可是大红人,大忙人,一直呆在这里支应的,则是赵敬的首席幕僚赵援赵子玉。
    耶律俊身份非同小可,赵敬自然是不敢怠慢,放个别人在这里,他也不放心。
    耶律俊躺在软榻之上,面容有些憔悴,不时咳嗽着。
    那一场刺杀,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本来是一场针对张超的刺杀,最后却让他遭受了池鱼之殃,说起来也真是倒霉。
    而更倒霉的是,当时身边的护卫救主心切,一下子将耶律俊给扑倒在了地上,让耶律俊与大地来了一个五体投地的亲密接触。
    但这一次的刺杀手段,却是他们前所未见的。
    弩箭自然是伤不着耶律俊了,但那剧烈的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却让五体投地的耶律俊吃了大亏。
    反而是当时为了躲避弩箭而矮身缩成一团蹲在地上的张超,屁事儿也没有,当时也就是耳朵嗡嗡响了一阵子便若无其事了。
    当然,这样的事情,耶律俊和他的手下一时之间也是想不明白的。除非他们以后经常碰到这样的攻击,在付出无数次的代价之后才会把这里头的道道想明白。
    手里端着药汤,耶律俊居然跟品酒一般地,小口小口地饮着。
    那药,是汴梁城中最好的太医开的方子,熬好之后,卢本安可是亲口尝过了才端过来的,比黄连还要苦上三分的药,在耶律俊面前,倒似是美酒一般。
    这位殿下,当真不可以常理度之。
    “可惜啊,一个很好的对手,就这样死了。”听着卢本安细细地叙述着荆王死时的状态,耶律俊叹了一口气,“晚上准备一下,我要祭祀一下荆王殿下。”
    “殿下,现在赵哲可被称为逆王,我们此时大肆祭祀,是不是不太好?”卢本安有些犹豫。
    耶律俊哼一声道:“什么时候大辽做事,要看宋国人的心情了。我管他们怎么想,我想做便做。”
    “是,末将回头便去布置。”卢本安点头道:“只不过以末将看来,像荆王这样的敌人嘛,还是死了的更好一些。”
    耶律俊一笑:“是啊是啊,他活着的时候,我恨他不死,他真死了,我又可惜痛心,所以要祭祀一番啊,从此以后,某家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对手了。”
    “以前殿下不是说西北萧定是个劲敌吗?”
    “萧定再强,也不过是将或者帅而已。”耶律俊道:“与我,不在一个层面之上。倒是荆王,本来是可以与我在一个层面之上好好较量一番的,他这一死,我可就寂寞了。赵琐也好,赵敬也好,不值一提。”
    “便是荆王在,也不会是殿下您的对手。”卢本安笑道:“家父曾言,荆王失之于过刚,过刚则易折,如今果不其然也。”
    耶律俊点了点头:“能曲能伸大丈夫啊,但荆王,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对手了。也罢,虽然失去了很多乐趣,但能让我大辽儿郎们少付出一些代价,我也是喜欢的。对了,完颜八哥的伤怎么样?”
    “很重,我派人去看了,实在不宜移动,能不能活,还得看他的命!”卢本安并不喜欢那个女真人。
    “告诉宋人,不惜代价,也要救活完颜八哥!”耶律俊挥了挥手:“这个人,我是有大用处的。那个秦敏还没有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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