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安抚使衙门设到南宁来?”岑重有些惊讶地看着对面而坐的萧诚,“自有广南西道以来,安抚使府便一向设在桂州,这一动,牵扯的层面可就大了,只怕难得人心,而且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萧诚不以为然:“大师兄,难不成你现在去了桂州,从陶宏元那里将这安抚使位弄到了手,就能让桂州上上下下,一齐归心于你,对你忠心耿耿吗?”
    “那自然不能。”岑重道:“那些人,能给个面子保持表面上的平静,只怕就很不错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也只能慢慢地分化、拉拢、化解,必竟只要我在位上,总是会有有靠拢过形成新的圈子的。”
    “那您觉得,需要多长时间?”萧诚道:“而且您能确认在这个时间里,那些利益肯定要受到损害的人,会坐以待毙?就不会使点儿什么阴招来坑坑你?”
    “大军在手,谁敢妄动?”岑重嘿嘿一笑,脸上杀气毕现。
    “既然大军在手,谁也不敢妄动,那又何必要呆在桂州,在这些破事儿之上花费心事?”萧诚敲了敲桌子:“大师兄,我们有多少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啊,那里有时间去与他们虚以委蛇?时间于我们而言,每一刻钟都是宝贵的。”
    “搬到邕州来,另起灶炉?”岑重沉吟难定。
    “不错,另起灶炉!”萧诚重重地点了点头:“桂州、柳州等地,基本形式平稳,经济也较为稳定,历来安抚使府设立于桂州,也正是看中了这里安稳,经济发达,舒适而不用太操心。而邕州这边,经济远远落后于桂州诸地,羁索州诸多,民风彪悍、好斗,向来被那一小撮人当着财富、功劳的攫取之地,使得这里疲困之极。”
    “正是如此啊!”
    “所以大师兄更是要将安抚使衙门搬到这里来。”萧诚道:“一来,安抚使衙门到了这里,更多的其它衙门、其它机构也不得不跟着他,大师兄,一路最高行政机构到了这里,是肯定能对这里的整体态势起到决定性的影响的。不管是从经济层面、还是从治安层面上,邕州都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摸着下巴,岑重若有所思。
    “而且,到时候那些趋炎附势之辈,见你到了这里,只怕也如同苍蝇一般,纷纷蚁附而来呢!”萧诚笑道:“桂州这些地方,你再怎么使劲,也就那个样子了,但邕州这边,你稍稍使使劲儿,便能让这里的境况发生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而这,就是政绩!”
    岑重的眼睛越来越亮。
    “这些地方穷了好几辈子了,你来到这里,哪怕只是让他们的生活稍稍地好上那么一点点,让他们能勉强吃饱肚子,寒冷的时候有屋子能避寒,有衣服能遮羞,你岑学士,就会成为他们的青天大老爷,就会在这里一呼百应,说不定过上一些时候,这里的百姓还会为你立上一尊塑相,建几座生祠也说不定哦!”萧诚接着道。
    岑重哈哈一笑:“小师弟倒是会开玩笑,不过的确说得有道理。这里起点低,倒是更容易做出一些事情来。而在桂州,只怕更多的时间,都要用来与那些人勾心斗角了。我总不能将那里清扫一空,总是只能杀一批,震慑一批,然后还要拉上一批。只是这样一来的话,桂州那里,就又要寻一个妥善的人去照看了。小师弟可有人手?”
    瞅着岑重看着自己那意味深长的眼光,萧诚摊摊手,道:“大师兄就别想着再挖我的墙角了,你也知道,我现在手里就极度缺人呢!名不正则言不顺啊,我是真薅不到好人才,这一次大会之后,才拜托了那些会员们,回去给我扒拉一些人手过来,不过我也能想到,来的多半会是一些久试不第、自觉怀才不遇的家伙,我现在也只希望能从这里头找出几个真正被埋没的人才,其它的人,也就将就着用了。不像大师兄你呢,交游广阔,夫子又教书一辈子,桃李满天下,等你成了广南西道安抚使,一声招呼,人才蜂涌而聚啊!”
    岑重大笑,萧诚说得还真是不错,对于萧诚现在来说很困难的问题,对于他而言,反而是最容易的事情。
    “等一切妥了,想用人的时候,给你大师兄说一声,我给推荐好的。”
    “那就先说定了!”萧诚笑道:“别到时候我看上了谁,大师兄却又捂在夹袋之中舍不得。”
    “怎么可能?”岑重笑道:“你让我把衙门搬到邕州,也还有其它的考量吧?”
    “这个大师兄想必也看出来了。”萧诚点了点头:“这一次阮清政与黎准的事情,算是一个意外之喜,我们倒是可以把交趾之事也提上日程,大师兄将衙门设在邕州南宁,对这件事情的推动也是极好的一件事情,整个邕州不定、不富、不强、不稳,如何图谋交趾呢?”
    “不错!”岑重拈须微笑,说实话,现在他已经将收复交趾,重设安南当成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件大事了,真要做成了这件事,他岑重当真是会名垂青史的。
    而有做这样事情的机会,放诸天下,纵横历史,又能出现几次呢?
    现在出现了,要是自己不牢牢地抓在手里,那才真晨蠢到了极点。
    人这一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图个什么?
    财富金钱?对于官儿做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些附属的东西,不值得操太多心。
    只要还想做点事情,只要不是贪图安逸得过且过,这样的机会,就一定要抓在手里并且为之付出心血。
    一旦事成,则名望、权位自会随之而来,至于像金钱这个玩意儿,自然而然地也会滚滚而来。
    像陶宏元这样的安抚使,当真是白瞎了这个位子。
    也不知他这样的大员,为什么还对金钱这般执着?
    “邕州、柳州、桂州三地成为中轴线,大师兄只要牢牢控制这三地,也便牢牢地掌控着了整个广南西道。”萧诚道:“经营数年,到时候内有广源州阮清政黎准配合,外有我联合会大军策应,一举突入交趾,便有功成之机会了。”
    岑重站起来踱着步子道:“到时候黔州、广南西道、大理、交趾联成一片,整个西南便算是安定了下来。”
    “对,整个西南就安定了下来,这样即便北方真出了什么事,我大汉苗裔还有一个战略性大撤退重振旗鼓卷土再来的机会。”萧诚道。
    “你对北方局势如此悲观吗?”岑重吃了一惊:“你觉得辽人一定会南下?”
    “耶律俊执掌辽国已成定局,说不定就在今年此人就会登上皇位,毕竟耶律宏德从前年开始就传闻身体已经极度糟糕了。”萧诚道:“耶律俊一上位,辽国国内的南北两院之争,必将落下帷幕,一旦耶律俊完成了南北两院的整合,南下,肯定是必然之事。”
    “他需要用南下征宋的赫赫功勋来稳定他的皇帝之位,来向契丹贵族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岑重道:“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契丹贵族们也会因为战功、俘获、财富而聚拢在他的周围,从而使得辽国举国同心。”
    “耶律珍一直在南京道上做着此事!”萧诚吐出一口浊气:“河北路安抚使马兴独木难支,而且他现在也得不到太多的支持。朝廷并不相信,耶律俊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南下。他们总是认为耶律俊至少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能将辽国上上下下稳住,可他们忘了,那是辽国,不是大宋。朝廷在用治理大宋的思路来想辽国的问题。”
    “所以一旦事发,朝廷便极有可能猝不及防!”岑重道:“所以你急于要在短时间内迅速解决西南问题,然后真有事情之时,以西南为大本营,自南向北发起进攻?”
    “是这样想的!”萧诚坦然道。
    岑重盯着萧诚,道:“朝廷如今这个思路,也与你大哥萧定有脱不开的干系!太多的战略物资、人、钱在往西北倾斜,小师弟,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你如此煞费苦心,当真不是想以萧代赵?”
    “没这个心思!”萧诚坦然道:“以萧代了赵又如何?这个观点我早就跟大师兄你说过了。辽国真南下了,他们获得最大胜利的时候,便也是他们国势倾覆的开始。”
    岑重点了点头:“你的兵招得怎么样了?”
    “广西土著百姓彪悍悍战,我一向蛮喜欢他们的这般作风,所以才准备在这里招一支兵马,就准备叫广西狼兵!三千人的规模,现在已经差不多要招满了,再过上两天,我就要回去了!”萧诚笑道。
    “大理那边,经营得如何了?广南西道至少要一年以上,才能协助你共谋大理呢!”岑重道:“如今要移衙邕州的话,事儿便又多了一摊,时间说不定还要长一些。”
    “倾覆一国,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萧诚道:“大师兄尽管先把底盘扎牢实,这两年来,我一直在派出大量的人物在大理渗透,以金钱、阴谋开路,极尽离间之能事,收买、暗杀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慧远和尚已经去了大理主持暗战之大局,等到大理内乱不可遏制的时候,才是我们动手之绝佳时机呢!”
    “段家和高家的矛盾,差不多就是他们的死穴。”岑重道:“现如今,高家执掌大权,将段家皇帝逼得几乎无路可退,皇室权威,几乎已经荡然无存了。不过说又说回来,高颖德还真是一把好手呢,这两年他掌权,大理还真是国泰民安,国力稳涨呢。”
    “要不是如此,他们也不敢收留罗殿的那些余孽嘛!”萧诚笑道:“高颖德还想着将罗殿拿回去,然后再图谋东来呢!岂不知他往东望的时候,我也在往西看啊,罗殿就是我丢出去的诱饵,吸引着他跳将出来,他要是安分守己,我们哪有名正言顺的好借口呢?不怕他不出来,就怕他缩着头。”
    “高颖德现在也需要显赫的战功来向大理臣民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只怕已经想着要谋朝篡位了。”岑重道:“所以他需要一场胜利来为自己的篡位来写下注脚,以往他是绝不敢打大宋的主意的,但现在大宋四面漏风,自顾不遐,而在西北之地,又是你这么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在执掌大局,说不定到时候高颖德还会打着替大宋清理门户的旗帜来进攻你呢!”
    “大师兄看得透彻。”萧诚笑道:“他要是占了我们西南之地,回过头去便要将段家撵下皇位自己去做一做,所以啊,段家自然不会想他获得胜利,只会用各种法子来扯他的后退。段家虽然现在权力急居衰退,被权臣压得透不过气来,但毕竟名义还在,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支持的。我们呢,也是先与段家联合起来,把高家弄垮了再说。”
    “高家一垮,大理也就不多垮了!”岑重摇头道:“对于段家来说,左右都是身死国灭的下场。”
    “我已经把大理被拿下之后的名字都想好了。”萧诚晃着脑袋,道:“大师兄,云南如何?彩云之南,谓之云南!”
    两人执手大笑,你在想云南,我在想安南,都与一个南字脱不了干系。
    “你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了。”岑重道:“我准备先去桂州,与陶宏元好好地谈一谈,能不能轻松拿下广南西道安抚使这个位子,还得看与他谈的结果。”
    “他已经没得选择了,要要体面的离开,那就得与你做这一把交易!”萧诚道:“否则一拍两散,你还是招讨使,他可就要身败名裂了,到时候说不准连他陶家都要好几世难得翻身了,这一道选择题,好选。”
    岑重哈哈一笑,从他想法子来到广南西道,到得偿心愿,能执掌一地最高之权柄,前前后后还不再两年的时间,而这些梦想的实验,与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师弟可是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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