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红木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推开。
    三个汉子从门缝中露出了身形。
    三人一左一右一中间。
    左右两侧的,一个脖子粗四肢粗,一个脖子细四肢细,两人正推着大门。
    中间那个倒是匀称,可偏生生了个斜眼。
    只见斜眼者嘴里叼了根草,嗤笑道:“刘二,我们或许五百年前是一家,可别在背后瞎嚼舌根。”
    刘二冷笑:“王先生一家行善,我便是得他指点,才学会些许文字,在衙门里混了个差事,倒是你们……”
    “呸,谁和你们是同家?”
    左边那五粗哼哼道:“刘二,我们虽然同姓,但你没证据,我一样去衙门告你诬赖!”
    右边那五细阴笑着说:“便是有证据,我们家妹子也替她丈夫原谅我们了,你们又能如何?”
    孟愈抚掌:“真是奇了怪哉,我头次听说,这鸠占鹊巢,鸠还能替雀谅解的道理。”
    中间的斜眼将口中的草根吐在地上,骂道。
    “哪来的穷酸,也配在这拽文?你要道理,我便说给你听!”
    “小妹丧夫,悲痛难耐,下人已经遣散,我们父母兄长不忍她独居这凶宅,过来陪她,可是道理?”
    孟愈眯着眼,显然有些生气。
    “下人为何遣散?主家新丧,也没见你们挂孝啊。”
    斜眼嗤了一声:“我们山野村夫,可没你们儒生那么多规矩,什么孝不孝,心意尽了,便是孝。”
    这话便强词夺理的很了,这伙人,就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刘二喝道:“刘大刘二刘三,你们放尊重些!这两位,一位是当朝宰相的门徒,一位是当朝黄泉监监正!”
    门已推开些许,却没有完全推开。
    三人对视一眼,一个掏鼻孔,一个掏耳朵,斜眼的那个就地盘坐,扣起了脚丫子。
    “宰相门徒多大的官儿?监正多大的官儿?咱山野匹夫,啥也不懂,你们要有异议,去找县老爷和捕快大人啊。”
    孟愈瞪大了眼,他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
    但以大齐的律法,他确实管不到这些刁民。
    此时胡同里也有街坊探出了头,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言语之间听不出好赖。
    孟愈指着三人,竟一时无话可说,转头看向孔寒安,却发现孔老弟的脸上竟然挂满了笑容。
    只见孔寒安笑呵呵的拱手道:“几位老哥,有礼了,我黄泉监司职诡事,听闻这家出了恶鬼的勾当,怕王夫人被鬼怪暗算,所以特来查勘,提供保护……”
    孔寒安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斜眼的斜了孔寒安一眼。
    “看你那年轻样,你行么?朝廷真是越来越没本事了,居然让你当了大官。”
    那五粗亮了亮肱二头肌。
    “我这胳膊都比你的腿粗了,还需要你保护?”
    五细笑道:“小子,不是哥哥看不起你,论起力道来,我都比你强。”
    有些街坊打量了一番,竟开始小声应和。
    刘二怒了:“你们……!”
    孔寒安伸手,阻止了刘二爆粗。
    他依然满脸春风,甚至露出了八颗牙齿。
    “几位兄长教训的是,你们真不需要我们帮忙?”
    许是孔寒安太好说话,让几人得寸进尺。
    “一个骨瘦如柴,一个嘴上没毛,一个穷酸书生,这里不需要你们,滚吧!”
    孔寒安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
    言罢,拉着孟愈和刘二转过了身,向后走去,同时小声嘱托二人。
    “一会听到什么声音,都千万不要回头。”
    此时,一枚戒指已带在了孔寒安手上。
    孟愈见了笑了起来。
    “果然恶人还需要孔老弟你这种人来处理呀。”
    孔寒安对他眨了眨眼。
    “我是哪种人?”
    刘二还没懂,他急急问道。
    “监正大人,这种刁民,您可不能对他们好好说话呀。”
    孔寒安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不用和他们说话,自有和他们计较的。”
    三人大步流星,耳旁时常还能听到刘家三兄弟的一些污言秽语,仿佛得胜的野狗在吠叫。
    只是附和声却渐渐小了,关门关窗声反而增多了。
    刘二有些不服气,正想再劝,却听到刘家三人发出惨叫声。
    不止他们三人,宅子内,又响起数声惊呼。
    街坊邻里已然全无声响,仿佛他们未露过脸一般。
    刘二大惊,回过头看去,只见王府不知何时被一片乌云笼罩。
    正门处,刘氏三人已经摔倒在地。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骑在斜眼身上,轮着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向其面门。
    刘二瞪大了眼,还没仔细分辨,便被孔寒安一把掰过了头。
    “记住,天黑的时候走夜路,身后不论有什么声响,都不要回头看,会见鬼的!”
    刘二此时才反应过来,那书生的身影,可不是他的恩公王浩王先生么。
    “妈呀!真见鬼了!!”
    刘二惨叫一声。
    可很快,他又立刻捂住了嘴。
    现在才是未时,正午刚过,哪来的夜路。
    这是孔监正大人施法,让恩公一家报仇啊!
    三人走过了拐角,便不再前行,一齐蹲在了墙边。
    惨叫声,痛呼声,最终转为了求救声。
    可三人都“听不见”。
    街坊们要么对刘氏不待见,要么见了仗势不敢冒头,竟然一扇门都没有开。
    最终,王府内声音渐渐转为哀求,又逐渐消散。
    就是现在!
    孔寒安一巴掌拍到了孟愈的腿上。
    孟老哥毫无准备,痛呼一声,跳了起来。
    “哇呀呀呀!”
    其声中气十足,气音悲壮而愤怒,正正好。
    孔寒安不管他,拉着刘二就往王府冲去。
    “大胆妖孽!黄泉监监正在此,安敢作恶伤人!吃我一剑!”
    嘴上喊着,可孔寒安却没拔剑,反倒随手一挥,法力涌动,把刘二的腰刀凭空抽了出来。
    衙役制式的腰刀,抽刀出鞘的铿锵之音在胡同里回荡,煞有其事。
    这抽刀之术,还是昔日曾衙役给孔寒安卖弄过的,孔寒安一直没忘。
    伴随着抽刀之音,孔寒安踏过门口的三具尸体,冲入了王府。
    大院内,一老妇,一老者,一书生,恭谨而立。
    三人身上都有伤口。
    书生是被砸破了头,老妇被刀捅穿了胸,老者颈部有勒痕。
    这代表着他们的死法。
    他们已经是鬼了,是孔寒安曾在门外看见的凶煞怨气之源。
    三鬼不言,联袂孔寒安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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