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儿没说话,只是闭着眼。
    周泽在院子中的椅子上坐下,李家几个兄弟都去忙活此事。
    王十二站在周泽身侧,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想要说点什么,看到周泽的表情,所有话都咽下去了。
    李四郎在林子里面的交代,他是听到的,可看到尸体那一刻,这些承诺真的做不到了。
    院子外面传来了一些声音,有人摆桌子,有人开始上菜,虽然天气还很冷,不过如此的宴请,也算是主家客气,毕竟摆渡捞尸的人身份低微,还不如李家的奴仆有地位。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热闹了起来,不是说话而是脚步声比较频繁,李大郎的声音响起。
    “诸位这些日子都辛苦了,坐吧不要拘谨,毕竟家中办白事,我就不陪着诸位入席了,也让你们轻松一些。
    感谢你们这些时日的付出,一会儿每人到管家这里领十两银子,还有五斤肉,一些米粮,算是我们李家的答谢。”
    听到这个吩咐,那些人都起身道着感谢。
    椅子挪动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此起彼伏,周泽的余光看向王翠儿,她听到这里,张开了眼。
    没有划拳,也没有嘈杂的聊天声,就是吃东西和筷子碗碟碰撞的声音,这些都是船夫,如此宴席一般也没人请,再者本就是白事,也没人讨没趣。
    等了一会儿,薛平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王翠儿,凑到周泽身边,低声说道:
    “有四个跟明府描述相似的人,年龄差距有些大,用不用带进来看看?”
    周泽摇摇头,朝着一身便装的薛平摆摆手。
    “我去门口看看,跑不掉的。”
    周泽走到门前。
    外面摆了两桌,有十几个人,一个个甩开腮帮子吃,有的端着碟子,有的端着大碗,里面都是各种鱼类肉食,青菜的盘子几乎没人动。
    周泽瞥了一眼,明白薛平所说发现四个相似的是什么意思,因为这些人都黑,天天在水面儿讨生活,被晒的黝黑黝黑,个头身高都差不多。
    周泽目光在四人身上略过,三个似乎感受到周泽的目光,都放慢了动作,眼神里面有些局促和慌乱。
    周泽的目光,落在那个大口吃肉的男子身上。
    目不斜视,就盯着桌子上的食物,仿佛心里面就想着吃,还时不时给左右的人夹菜。
    周泽指着他,朝薛平说道:
    “黑褂子那人,带进来吧!”
    薛平想问就这么看一眼行了,可他不敢,没废话上前,朝着那人微微点头,也算给足了面子。
    “你先进来吧,这边有赏。”
    几个同桌的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那人似乎是有些惊讶,顿了顿将手在衣襟上擦了擦,赶紧跟着薛平进入院落。
    此人没一句话,跟在薛平身后,垂首而立。
    眼皮都没抬,更没看向王翠儿,一切的表现,周泽可以给他满分,这心里素质真的太棒了,周泽坐在椅子上看向此人。
    “叫什么名字?”
    “沈庆之。”
    “很有学问的名字,你爹起的?”
    “五个铜板路边找秀才起的。”
    “家住哪儿?”
    “往东一里的赵家坝。”
    周泽抬手指着王翠儿的方向,问道:
    “认识她吗?”
    沈庆之摇摇头,将头垂下。
    “不认识。”
    “见过吗?”
    沈庆之再度摇头。
    “小的身份低微,不敢多看,这位贵人就不要难为小的啦!”
    周泽盯着沈庆之,昨日见过此人,他就在河边,一脸的惶恐,可这惶恐似乎是最好的保护色。
    此人长相不丑,五官端正,只是皮肤黝黑,不仔细看,完全忽略了此人的长相,估计也是生活所迫吧。
    周泽点点头,脸上带着笑。
    “你有喜欢的女子吗?”
    沈庆之摇头。
    “多大了?”
    “二十一。”
    “娶妻了?”
    “穷。”
    这两句一问一答速度极快,周泽没急接着问道:
    “你做江上摆渡的船夫多久了?”
    “两年了。”
    周泽点点头,快速地问道:
    “两年前呢?两年前你如何谋生?”
    沈庆之一顿,没想到周泽如此问,微微抬头看了周泽一眼,随后低下头。
    “之前在城中一个铺子帮忙,买了几个月的肉。”
    周泽哦了一声,果然做过肉铺的生意。
    可为什么做了船夫?
    要知道合江当地的船夫,可是跟捞尸息息相关,不说每天有落水或者投江的,至少每个月都要有那么几个,比送夜香的身份更加低微。
    “你知我是何人?”
    沈庆之摇摇头,周泽有些想笑,这人装憨真的是天生的,毕竟长相就很淳朴,容易让人忽略他,可昨天薛平和周围的人,都跪下来给周泽见礼了。
    这会儿还装作不知道,就有些刻意。
    “本官合江县令,昨天尸体捞上来,在江边曾经查看过,而且你昨天就在现场,不知是本官的记忆不好,还是你的记忆有问题?
    现在本官问你,江中打捞上来的尸体,腋下有一道勒痕,勒破了皮肉,周边已经开始腐败,以你捞尸的经验,跟本官说说,这是如何造成的?”
    赵武脸上显得有些尴尬,赶紧给周泽跪下。
    “小的真的不知啊,小的就是跟着凑数,也不懂这些,毕竟只是一个摆渡载客的船夫,求贵人放过小的。”
    周泽眉头紧蹙,这两个人还真的是般配,一个打死也不说,另一个是一问三不知。
    “本官累了,也懒得跟你周旋,直说吧,刚刚李四郎的妻子王翠儿已经招认。
    你跟她相识相恋,只是你家境贫寒,而王家还想用王翠儿换一些彩礼,好给家中几个儿子娶妻。
    王家将你赶出来,正巧赶上李家去王家提亲,王家自然是应允,王翠儿想让你带她走,可是你觉得,这样逃走成了流民,反而活的不如现在,想走也不能如此走。
    随后你计划,王翠儿嫁过去,王翠儿不允,可是拗不过你的执着和恳求,所以这事儿就暂时安稳下来,毕竟李四郎对王翠儿是真心不错,又出手大方,你就起了歹心。
    王翠儿不知道的是,你找了一个算命的先生,许诺给他银子,让他去李家外面说一套白虎星下凡的说辞,李母信了吓得想要退婚。
    这事儿你是做着两手打算,退了至少彩礼是拿不回去,你们就白捡了便宜,王父再不同意也不会扭着来。
    如若退不成婚,自然就要找破解之法,而这个破解之法,早就将李四郎算计进去,你们想杀害李四郎。
    然后给王翠儿找一个脱身之计,去荆州九华庵当姑子,忍个一年半载,随后来一个金蝉脱壳,你们也就重获自由了。”
    说到这里,周泽顿了顿。
    沈庆之已经没有之前的淡定,而王翠儿依旧低着头跪在原地,周泽知道这是老徐的手段。
    沈庆之偷着瞥了一眼王翠儿,眸光闪烁,只是瞥了一下,赶紧再度低下头。
    周泽没着急,语速依旧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
    “大婚当日,趁乱你混进李家,藏在李四郎的婚房,入夜李四郎被送回新房,已经是酩酊大醉,之后门窗被钉死。
    人员撤离后,你将大醉李四郎勒着脖子背在后背,人没气了,床被移开,你们连夜开始挖掘,床下的地砖被抠出来,装书画的坛子用来装尸体。
    哦对了,你还将尸体切成碎块,这个你比较在行,虽说天气不热,但时间久了也容易腐败,所以干脆你将尸体肢解,装入坛子,上面用油布和蜡封裹,埋入地下。
    三日后,你穿着李四郎的衣衫,带着帽子,本就脸黑自然也省去装扮,待门窗全部拆除,你疯了一样朝着外面跑,一口气冲到江边,让后面的李五郎听到你跳水的声音。
    至于那算命先生,我猜因为要钱,藏在你家中,不过你回去后直接用砖石将人从后面砸死。
    之后给他穿上李四郎的衣衫,过了几日,才用绳子拴着挂在你的船底,直到昨日绳子松脱,尸体被发现,当然这都是在你的算计之内,水里泡了二十多天,谁能认出来面容啊。
    沈庆之,我说的对吗?”
    沈庆之懵了,一脸的难以置信,随后怒目圆睁,看向王翠儿的方向,声嘶力竭地指着王翠儿吼道:
    “小的冤枉,她污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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