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漆黑无月的夜空弥漫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蓝色烟雾,远处一朵烟花突然绽放,火丙的脸庞被映成了酱紫色。
    姹紫嫣红落尽,空中令人烦躁的炸裂声徐徐远去,火丙脚下的小巷重陷黑暗。
    寂静,心跳,湿重的寒意渗进了火丙单薄的衣衫。
    忽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喘息——不像人!
    这个念头的出现让火丙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异常饱满。
    紧接着那一声喘息毫无征兆地变成咆哮,就在面前不远处,盖过烟火的炸裂声——简直触手可及!
    火丙猛一个激颤,汗毛倒竖下意识起跳,双臂长伸,攀住左手边一人高的砖墙。双腿来不及抬上墙头,右脚运动鞋旋即被一股大力拽走——
    火丙发出惊恐的叫喊,远远地传了开去,小巷里很快响起沉闷的回音。一个引体向上,缩手缩脖子缩脚,他终于翻上墙头,躲过黑暗中那副尖利爪牙的撕咬。
    右脚没了鞋,单薄的棉袜无法抵抗墙头砖块的冰冷带来的刺痛。关键是墙砖宽度不够,火丙半只脚掌勉强站立,很难保持平稳。
    在这种情况下,火丙哆嗦着拿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扫向地面。
    下一秒一道血红色灰影在刺眼的光线下一闪而过——速度非常快,比火丙想像中的还要快!
    四肢着地,应该是狗。
    火丙喘着粗气,手机光线四面扫视,极力搜索——那只让人害怕的东西已经消失,可他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火丙皱起眉头,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两边脸颊的汗毛瞬间直竖——原来那个四肢着地的东西,虽然只在手机灯光下一闪而过,但它的影子留给火丙的印象,分明比普通犬只要长要大!
    重点在于……它没长尾巴!
    惊魂未定,火丙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急促呼吸,在尽可能不掉下去的情况下,用自己竖起的围脖像口罩一样小心翼翼地捂住口鼻。
    不能让自己呼出的热气被黑暗中的东西看到。
    冷汗沁出额头,火丙狂跳的心房中藏着这个隐晦的念头。
    有那么一会儿,他甚至屏住呼吸,说不出为什么,就想屏住。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捕捉着那些微乎其微的动静。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的主人听到动静,在屋内打亮了门廊下的灯。
    “贼!”房子的主人开门出来,充满恐惧地怪叫,手里一柄金属材质的晾衣叉,闪着银白色光,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
    “我不是贼。”
    火丙话音未落,本能地察觉到有只东西在黑暗狂奔猛冲,正对自己!
    心中响起警笛,头皮发炸的火丙不顾一切往地上跳落,几乎在同时,他先前呆过的墙头被什么狠撞了一下,发出‘怦’的动静。
    “什么东西!”房子的主人面对墙头,两眼暴突,五指戟张,发出惊恐而嘶哑地喊叫,他身后的小女孩则把眼睛睁得很大很大非常大。
    火丙转过脸去,只看到墙头掠过一抹毛绒绒的黄毛。
    “你看到了什么?”火丙艰难地吞咽着唾沫。
    房子的主人连连后退,张口结舌,手在抖。
    “你看到了什么?!!”火丙咬紧后牙槽,心头冒起无名火。
    后退中的房主被自己身后的小女孩绊了一跤,坐倒在地动弹不得。火丙骂了一声我操,夺走他的晾衣叉,打开院门往外追。
    院外,墙下,有暗红色的痕迹往黑暗中延伸。
    脑子一热,火丙借手机光线往前追了二十多步,地面的暗红色痕迹没入绿化带。
    呼吸粗重,嘴里喷着热乎乎的白气,火丙紧张得太阳穴发疼。
    他眯着眼睛打量绿化带,突然间手机因为电量不足发出提示音,在几乎死寂的情况下吓到了他——紧接着光线暗了三分,前后左右上下的黑暗旋即加强,一阵风起,前所未有的寒冷让火丙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小女孩凄惨的哭叫蓦然响起,极度的异样感传遍全身。因为恐惧而略微冷静的火丙提着晾衣叉,狼狈地跑回了那家人院子。心儿狂躁地跳。
    小女孩没事,他父亲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火丙背靠房屋墙面,警惕地盯着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小女孩只是哭,哭声越来越刺耳。
    ……………………
    半小时后,接到火丙报警的公安民警驾车来到现场,车顶的灯光蓝红相间,让人宽心不少。随后是救护车。
    作笔录的民警叫程全安,他问:“姓名?”
    “火丙。”
    “性别?”
    远处天空传来烟花的炸裂声,火丙抬高音量,吼:“男。”
    “年龄?”
    “二十五。”
    “家庭住址?”
    “就在本村。”
    “工作单位?”
    “兴绍市体育运动学校。”
    “哦?”程全安抬眼瞧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兴趣“你是体育老师?”
    “嗯。”火丙答得很简短。地面非常冰冷,没了鞋子的右脚垫在左脚脚背上。
    “教什么专业?”程全安拿在右手的圆珠笔悬在笔录本上。
    “武术。”火丙挠了挠头皮。
    “体校不是只教体育项目么?”程全安在笔录本上写了一句话,想了想又给划掉了。
    “我们学校的师资力量比较有优势……”火丙考虑着措词“武术的话,有散打,柔术,跆拳道,综合格斗。”
    “你教什么?”程全安望着火丙。
    “武术表演专业。”
    “有用吗?”程全安笑问。
    “有啊。”火丙揉着自己被汗水浸湿的太阳穴,那里疼得厉害。
    程全安拿笔头敲着本子:“我小舅子过完年就十二岁,经常逃学不喜欢读书,如果去体校,你觉得报哪个专业比较有前途?”
    火丙想了想,很认真地说:“看情况,体育项目出类拔萃就能去奥运会,训练的时候是很辛苦,但要能得奖,就可以拍广告当明星赚大钱。退役后还能当教练。搞不好被豪门相中,大富大贵不在话下。”
    火丙说到这里顿了顿,清了清嗓子:“至于练武,练好了也能当明星,就像成龙,李连杰。关键是可以保护自己,强身健体,自己开个小武馆也不错。你小舅子要进体校就找我,我有门路。”
    程全安听完建议,笑说:“谢了。”
    “不用客气。”
    “咱们回归正题。”程全安朝笔尖哈了一口热气“你报警说遇到袭击?”
    “没错。”火丙将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说得明明白白。
    程全安记录完毕,递给火丙:“你看看,确认无误后签名。”
    这时候另一位民警用树枝挑着一只鞋过来:“你的吧?”
    “我的。”火丙闻到先前被强行拽走的右鞋,此刻正散发出腐烂的恶臭,他一阵干呕:“我不要了……”
    民警把右鞋放进透明的证物袋,指着地上的红褐色痕迹:“我觉得是血,不知道是人血还是狗血。看上去出血量很大,一路都是。”
    程全安点点头,朝地上擤了一把清水鼻涕,收好笔录,转向火丙:“你先回去,有什么事的话,派出所会有民警联系你。”
    火丙说好的,看了眼小女孩的家,小女孩的哭声还在继续。他本想过去安慰一下,但有民警在,应该不用自己操心。
    想到这里,火丙踮着右脚往家走,五个脚趾头已经冻得没有知觉。
    空中再次闪起烟火的五彩缤纷,伞状花束此起彼伏。照亮了他的前路。
    ………………
    火丙走得很慢,右脚没鞋是一方面,关键在于家里没人很冷静,所以他不着急,因为没人等他吃年夜饭。
    口袋里的铜钥匙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摸出来开门,扑面而来的冷清让他打了个寒战。
    开灯,呼吸,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火丙翻出钱包里的全家福照片,拍摄于五年前。
    两位老人年过半百,如今在首都,母亲做保姆,父亲会画糖人和各种动物。二老加起来的月收入超过七千,一千块作生活费,剩下的给儿子攒婚房钱。
    火丙不知道两位老人在首都工作,一整月才用一千块是怎样生活的,但想来很苦。
    深深的思念让火丙觉得身为儿子的无能。吸了吸酸涩的鼻腔,裤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喂?”火丙的心情十分郁闷。
    “是我。”
    “噢,海哥。”
    “六百块钱明天给你现金。”
    “怎么才六百?”火丙从椅子站了起来,呼吸加快。
    兴绍市体育运动学校已经放了半个月寒假,火丙之所以这么晚回家,是因为武术老师接私活,大过年的给有钱人当保镖。
    ‘海哥’名叫李良海,是体校武术表演组组长,活儿就是他介绍的。
    “是有点少。”李良海语气里透着为难“说好一千,老规矩我抽百分之十的介绍费,但雇主说你大过年的苦着脸,让他很不爽,所以扣了三百。”
    “我知道了。”火丙很用力地按着太阳穴,那儿愈发地疼。
    “明天还来么?”李良海问得很小心。
    火丙胸口的怒气蹿来蹿去,强自忍耐,好久才答:“不来。”
    李良海吁了口气,喉咙里微微嗫嚅,最终没有劝解,一声再见,挂了电话。
    火丙锁好门户,给自己倒了一杯冷开水,就着五颗谷维素片一饮而尽。
    半小时后,他的偏头痛病症略有缓解,火丙看了眼时间:23:32。
    春节晚会就不看了,没什么意思,节目上各色表演者和主持人永远笑容可掬,但欢乐是他们的。
    给自己下了一碗速冻饺子,火丙抓紧时间洗漱睡觉,习武的人一般都懂养生,太晚睡觉对肝脏和胃的伤害非常大。
    夜深静冷,无人嘘寒问暖。火丙早早地睡下,其实也不早了。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窗外突然响起烟火炮,惊天动地。火丙被惊醒,眯眼瞧手机,显示00:54。
    烟花的爆裂声达到高潮,持续一分多钟少有停顿。火丙被搅得睡意全无,痛骂该死的民俗,凌晨了还他娘选吉时放炮。
    而就在炮声暂告段落,余音未绝的时候,窗外冷不丁传来瘆人尖锐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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