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个例子讲,若是齐国现在灭了楚国,周天下人不会发飙,因为楚国是不被认可的蛮人国家;但是若灭了鲁国,就相当于灭了周天下的礼,灭了周天下的文化中心,这就好比撕扯掉人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要嘛人家与你拼命,要嘛人家破罐子破摔。
    所以鲁国是个马蜂窝,而这也是齐国在领土向西扩张时的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不是因为军事实力,而是因为名声。
    第二日齐侯宫传出了消息,禽滑釐被选为国婿,虎卫们本来以为宫前会出现大量贵族聚齐大吵大闹的场面,可是奇怪的是此景并没有出现。
    其实这一切也在吕荼的预料当中,九妹嫁给任何一个国家的贵族,都是对其他国家贵族的侮辱与不可原谅,就好比一块众人都觊觎的蛋糕,无论给了谁,谁都会不服,但是若是给了一只“猴子”,他们就会心理平衡,默不作声。
    这种心理很奇怪。
    至于齐国内部的贵族们也没闹事的原因和各国使者使节们一样,譬如说要嫁给了孙驰,大将府人自是高兴,可是国相府和其他府人会高兴吗?
    起码伍修他妈,蒲余家嫡孙,御鞅家嫡孙,计然之子,范蠡三子,还有高柴之子高举等他们的家人会不高兴。
    而家人之间的不愉快又会影响各自家主之间的关系。
    这样会损害齐国内部将相之间的和气,如今九公主找了一个寒士,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打破政治的不平衡,况且先前的选婿比赛中,各自家族子弟已经在天下士人当中漏了脸,赢得了名声,而这便足够了。
    “无恤,明日就要走了吗?”吕荼午时宴请赵无恤。
    赵无恤点了点头道:“恩,恩公,现戎狄,戎狄近,近三十万大军,在,还在围攻,围攻我,我父,我,我要尽快,尽快回去”。
    吕荼闻言沉思了一阵,看着清澈眼光的赵无恤,最后道:“这样,无恤,寡人和义渠王与白狄的酋长还是能说的上话的,你带着寡人的信,亲自为去一趟白狄部和义渠王庭,寡人想着他们会收兵的”。
    赵无恤闻言大喜,站起就要拜谢,吕荼却摇手道:“无恤,你们赵氏也要做好心里准备,可能停战的代价不小。”
    赵无恤千恩万谢道:“无,无妨,只要不再,不再死,死人便,便好。”
    吕荼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把自己案几上的一颗很长相甜美的桃子掷给了赵无恤,赵无恤接下,谢了谢,然后咬食。
    赵无恤是个嘴上愚鲁,但心里透亮的人,吕荼的此为,他自然能明白。
    攘外必须安内。
    代价嘛,无非割地赔款,可是如今赵氏最大的威胁不是割地赔款,而是晋国内部的六卿斗争。
    韩氏和魏氏趁着他赵氏对外作战,在南面瓜分晋国中行氏范氏智氏的土地,已经让他们眼红到了极点,要知道那可是晋国最肥沃的土地!
    现如今智氏,中行氏与范氏的土地只剩下晋国中部区域,若赵氏还继续与戎狄死磕的话,那就算最后打赢了战争,那也是什么也没有剩下了。
    所以赵无恤在听到吕荼愿去信说服义渠和白狄之事后,忍不住喜形于色。
    赵无恤离开后,吕渠走了进来,看着父亲吕荼拿着酒杯发愣,过了一会儿道:“父亲”。
    吕荼见是长子吕渠,招手让他过来,问道:“渠儿,你看赵无恤是何样人?”
    吕渠闻言想都没有想道:“父亲,孩儿以为赵无恤是个愚鲁的聪明人。”
    吕荼听到爱子对赵无恤的评价,不由多看了爱子一眼,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品了品杯中的苦酒。
    苦酒其实不是酒,前文在第一次伐楚之战,吕荼智斗雅鱼那几章也提到过,苦酒就是后世所说的醋。
    吕荼从小就注重养生,不随便饮酒,这是他的习惯之一,更何况现在他要为与不久之后纳娶钟离春和雅鱼生健康的宝宝做准备的期间。
    吕渠见父亲不置与否,也没有继续往这茬言,而是提了一个疑问:“父亲,方才您和赵无恤的对话,我是听到了的,只是孩儿觉得奇怪,您为何制止义渠白狄等国继续攻打赵氏呢?”
    吕荼闻言把醋杯放下,盯着吕渠道:“渠儿,赵氏凭着一己之力,能打的义渠,白狄,东胡,代国等部三十万军力停止不前,这说明了什么?”
    吕渠听罢眼睛一睁道:“父亲,这说明了赵氏独自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一个千乘国家的范畴,所以我们更应该支持义渠白狄和代国等部继续攻打赵氏,这样赵氏的力量就会被严重的削弱”
    “而削弱了赵氏也就等同于削弱了晋国,这对我们齐国是有天大的好处”。
    吕荼看着少年郎的爱子一副急促样子,哈哈大笑。
    “父亲,您笑什么,难道不对吗?”吕渠更是纳了闷,向来自家父亲智慧如狐,怎么明知错而犯错呢?
    吕荼把爱子招呼到眼前,然后用手指沾了沾杯中的苦酒,在案几上画了一张地图来。
    “渠儿,你看这张是晋国势力的分布图”。
    吕渠闻言蹲下身打眼细看。
    “赵氏因为在上次攻伐我齐国期间,和智氏中行氏范氏暗地苟合,间接害死了魏氏家主魏舒,魏氏新家主不是软弱男儿,不顾一切星夜返回了封地,经过一些很小的由头,开启了晋国内部的吞并之战”
    “赵氏因为外部战争的原因,只能眼瞅着魏氏韩氏瓜分中行氏智氏和范氏的土地”
    “现在赵氏的势力主要分布在晋国西北部,魏氏势力主要分布在晋国西南部,韩氏势力主要分布在东部,中行氏范氏智氏则是龟缩在晋国中部”吕荼边讲解边用手画着。
    “再看晋国周围,晋国和秦国之交的大河之地是白狄,西北部是义渠,晋国北部是东胡和代国等戎,而东部则是中山国和我国”
    吕渠第一次这么直观把晋国内外势力看的如此清晰,他不由的在内心更加崇拜父亲了。
    这时吕荼继续道:“若是战争继续下去,结果无非两个:一,赵氏战败,戎狄大军南下,以赵氏之威力尚不能赢,试想中行氏范氏智氏又怎么可能是其对手?这样晋国中部北部区域就会全部落入戎狄人手中,一旦这种情况出现,戎狄和胡人就会汇流和赤狄人建立的中山国呼应连成一片,到时整个周之北疆将会陷入部族之祸当中,此非智。”
    吕渠闻言眉头紧锁,他心里还是不以为意,可是嘴上却没说,在吕渠的概念里,没有什么外族华夏之辩,因为他身体的一半血液就是“外族”人,更何况若是戎狄胡人祸害了北疆之地,那岂不是给齐国找到了把北疆之地占为己有的由头?
    吕渠想的很好,但他哪能知道他父亲现在的战略中心是在南方而不是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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