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的跪座的武士们闻言纷纷交头窃耳起来,现在齐军正在钟离边境已经和他们的大军对峙上了,如今齐国的这位客人前来又所谓何事,他们不得不去多想。
    端木赐看了看堂中一排排武士,却不言语,显然是在告诉白公胜,这里人多眼杂,应该找个清净处细说。
    堂中众武士不是傻子很快明白了端木赐的用意,他们愤怒的脸色通红,攥拳就要站起请辞,就在这时堂上位的白公胜悠悠道:“先生,这里皆是我的腹心,我的兄弟,和我说,和他们说是一样的,因为我心既是他们心”。
    “主上!”堂中武士闻言身体一震,接着往白公胜方向叩拜,不少武士忍不住心中的感动而涕泪横流。
    端木赐看着他们主仆在那里相互表心,心中感叹,若不是早知道这有熊胜是另有图谋,自己或许也会被他感动吧?
    晚间,端木赐和白公胜打成了协议,进行血誓抹嘴脸之后,端木赐便星夜离开,去了陈蔡二国方向。
    月光下的白公胜俊雅的如同擦脂抹粉的魏晋公子一样,他看到渡过河水消失的端木赐的背影,悠悠叹息,这一声叹息里有说不尽的忧愁,接着他扭头对着身后的贵族道:“速传急令于有熊轸,告诉他齐兵十万压境,我虽调集了六舒州来有巢之力,但对方是名将华周,我力不所逮,望速调大军相助”。
    贵族听罢言是,然后躬身退走了。
    若是吕荼在此的话,他一定认得这贵族是何人?
    他正是唐国覆灭后失踪的唐国子!
    此刻渡口只剩下白衣胜雪的白公胜,还有远远守卫他的武士们。
    月光下,河水东流,野草蓬蒿,虫鸣蛙叫,鱼水跳。
    雨比前几日小了些,吕荼带着一干心腹乘上齐国水师舰队,浩浩荡荡的往延陵方向挺进。
    延陵大概位置就是后世的丹阳,江阴,常州沿江沿海一带,为什么吕荼要亲自来这里一趟,因为这里季扎的封地,此时的延陵大夫就是季扎的长子微生。
    季扎嫡子有两人,一个是伺候季扎于身边的二子重道,前文吕荼在历下见季扎最后一面时提到过此人,这里不再详说,另一个便是微生(也有称呼征生的)。
    微生是个姓氏,譬如鲁国的大隐士微生亩,孔丘弟子微生高,他们都是姓氏微生(这两人在后文灭鲁情节中都会出现,到那时再细讲),但季扎之子微生,是名微生,因为是父祖的关系,又时称王孙微生。
    季扎死的时候九十三岁,微生现在也已经七十有一了。
    吕荼正在考虑如何说服微生投降自己的时候,范蠡求见。
    吕荼看完范蠡递上来的奏报后,久久不语,上面说的是湖城之战的事。
    “湖城之战到底怎么回事?”吕荼再看一遍战报后,突然眼睛猛的睁开,因为他绝不相信两军大战着会出现洪水到来的意外!
    范蠡闻言叹息了一口气道:“君上,应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
    吕荼沉默,他自然知道谁是螳螂,谁是蝉,谁是黄雀,心中暗道:看来楚国人已经改变了国家战略,要和自己打算在这古太湖地带争夺吴越土地的控制权了。
    想到此处,吕荼生出一种紧迫感,他嘭的一声拳头砸在了案几上,喝道:“命计然为江南大营主帅,持寡人节,遇事可自我决断,全军南下,一定要给想吞并越国的楚国施加军事压力”。
    左邱明闻言唰唰急笔,不一会儿写好了昭令,吕荼看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让卜商一部大军一万驻守广陵城,以应不测。
    把这些安排完后,他见范蠡,张孟谈,东门无泽,尹铎等人皆没有疑义,便盖上国印,下达。
    范蠡所言和吕荼的揣测没有错,这的确是楚国玩了一手好计。
    三日前。
    楚越为引出吴国出兵偷袭,楚国和越国秘密让主力楚军东进,然后只留下越军坐空帐,九指伯嚭正在寻计,见楚越大军两日不来攻,便生了疑,这日二人在城楼上眺望,见对方大营帐内有鸟相落,伯嚭灵机一动哈哈大笑起来。
    王子姑曹问是何故,伯嚭便把原因讲了出来,姑曹先是大喜,接着眉头紧皱,说这一定是楚越联军故意使出的把戏,其目的就是把我等引出城,杀之。
    伯嚭见闻对此却是更大笑了,说他自然知道这是楚越使出的诡计,但这条计策若能骗过别人还有情可谅,但楚越联军忘记了这“空城计”是谁第一个人使出来的?
    那是他的父亲,郤宛!
    作为郤宛之子,作为时刻都想为父亲报仇的伯嚭,对于父亲的兵法韬略与成名计怎么可能不熟记于心?
    于是他对姑曹说,他要将计就计。
    夜间偷袭必定是失败,失败的路上,埋伏两军,然后来个三面围堵,楚越联军虽多,但是夜间分不清敌我多寡,他们必败。
    王子姑曹看到伯嚭意气风发,心中高兴,就算此计不成,他姑曹也要行此计,不为别的,就为伯嚭,就为这位九指的老国相。
    二人筹划细节时,军士禀报说有樵夫在浮玉山(后世天目山)发现大量楚军,他们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夜间,雨水哗啦啦的,下的很大。
    大军集结完毕,就要出发时,两人发生了争执,王子姑曹说他要去偷袭,让伯嚭埋伏路上,伯嚭反对,说要王子姑曹埋伏路上。
    二人吵的脸红耳赤,最后王子姑曹叹了口气,没有再拒绝,临别时,姑曹大喊:“老相国,活着回来”。
    伯嚭当场差点忍不住泪奔,他没有回答,戴上吴国的战盔斗笠,上了兵车,然后手一举,高喝一声:“出发!”
    王子姑曹看着伯嚭的背影,久久不愿眼神放开,就在夜色与雨幕要掩藏伯嚭的时候,王子姑曹突然看到了伯嚭举起那只手,那只,只有九指的手,在向他挥别。
    谁说江东男儿不能流泪,此刻王子姑曹泪如雨下,他用衣袖抹掉眼泪,然后头一扭,对着身后的斗笠大军战前演讲起来。
    楚越联军大营,主帐中,偌大的主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越国大将军老石买。
    老石买此时在帐中一直看着一双鞋子,那双鞋子,是女儿亲手为他做的,他一直没有舍得穿,特别是当他得知自己女儿殉夫后,更是把此当成了宝贝,每日深夜无人的时候,总是要在油灯下拿出来,看看,摸摸,仿佛做这,就像他的女儿还活着一样。
    石买满头的白发,眼角的皱纹与眼袋,似乎能覆盖住他的眼睛。
    那覆盖处,一滴一滴的泪水,滴落在他手中的鞋履上:“女儿啊!”
    石买搂着那双鞋履大哭,外面的梅雨下的更大了,风吹进帐内,油灯摇曳,欲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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