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万和无奈地眼神看了那群村民一眼,失落道“大人,走吧”
    陆飞本想停下来再安慰一下众村民,不过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现在什么也保证不了,说了等于白说,索性就什么也不说了,不过眼前这一幕却深深的刺激了陆飞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这个非法渔租的事,几个时辰前这些人凶神恶煞般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情景随着这些人一声声无力的控诉早就烟消云散了。
    落日西沉,天就快黑了。
    江万和领着县太爷来到江家湖边,指着湖中心被树木包裹起来的房子道,“大人,那,就是那里了”
    陆飞一出江家,受伤的脑袋也没有那么昏沉,举目看了看这处湖面,确实如江万和所说,不过也就是四五个足球场大小,湖沿岸是一片郁郁葱葱,极目远视,离湖不足一里之外还真是有座小山,山中树木繁盛,远远望去,林间一片阴暗。
    在小山与湖之间,有处用石头之类的东西高高垒起的建筑,像是一处坟丘,陆飞指了指那坟地道,“江里长,那里就是你家祖坟了吧”
    江万和点点头,“正是”
    陆飞哈哈一笑,“还真别说,山青水秀,是个埋人的好地方,你家先祖有点眼力,只是这风水好像没给你给带来什么好运气呀”
    江万和一脸的尴尬,“大人莫要再取笑了,大人稍后,卑职给您驾船”
    湖岸边有条小船,是专门用来方便和湖心小屋来往之用的,江万和走过去把船拉向岸边,清理着船舱。
    李顺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凑近陆飞轻声说着,“大人,我看江家这祖坟应该换换地方了,地气已尽”
    陆飞哦一声,见李顺这口气好像颇通风水之道,便问,“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
    李顺指了指对面的小山,“要说这里是处吉地也不是不可以,一般的百姓若是选这作为阴宅,或许可以,只要找准了穴眼和方位,后代足保衣食无忧”
    李顺又指着被村子完全遮住的大赛湖到,“老爷你看,这往南五里地便是大赛湖,湖面宽广,水势平稳”
    接着李顺又转身,指着江家祖坟后更远处那隐约可见的几十里外高高的座山道,“向后二十多里便是巍巍的座山,靠山面水,藏风聚气,座北面南,真是一处绝佳的天然阴宅之地,虽比不上昆仑山那种气势磅礴的帝王之气,公候将相若选址此处大修墓地,则可佑其后代,大富大贵,封王拜相”
    李顺一番真假难辨的风水之说倒是引起了陆飞极大的兴趣,追问道,“那一般的百姓埋在这会怎么样?”
    李顺笑着摇了摇头,“如此气势恢弘的风水宝地哪里是小民百姓能够镇摄得住的,葬之如同寻常”
    陆飞不解,道,“师爷你刚才不是说一般百姓只要找准了穴眼埋在这可保后代衣食无忧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了葬之如同寻常?”
    李顺指着江家的祖坟,“对,找不准穴眼那就和乱葬岗没区别,江家的祖坟便是一处上好的穴地,当年帮江家老爷子相地的风水先生定是位高人,但是”
    江万和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见谈到自家的祖坟,忙也凑了过来,一脸的紧张,“但是什么?”
    李顺轻哼冷笑一声,“哼,但是这个风水先生十有**和你江家祖上有仇,自古就不曾听说这风水宝地可以人工添置,那样风水宝地岂不是普天之下随处可造,真是无稽之谈,你江家选了这处穴眼,子孙后代定能保守祖业,虽不能闻达于官场,至少也能富甲一方,而你,只怕是从令尊那一辈就开始家道中落了吧”
    江万和叹了口气,“是呀,江家交到我手里,就只能勉强糊口了,那李师爷,你说这当年的风水先生和我家祖上有仇,这是怎么看出来的?江家因何会败落?”
    陆飞听到这不免有些好笑,在他的理解中,这风水之说那不过就是作为一种娱乐性的谈资,拿来解解闷还行,真要把他和江万和的家境联系起来,这不就成了封建迷信学说了嘛,不过在乡间野外也无事可做,闷得很,听听也无防,就只当是听了回故事罢了。
    李顺接着卖弄他那点风水理论,摇头晃脑道,“所谓蜻蜓点水,不一定非得见水,这位风水先生,唆使你先祖修了这处湖,依在下看来根本就是画蛇添足,不仅如此,你看,这湖堤,虽然看起来固若金汤,滴水不漏,但常年累月,蚁蚀鼠洞,湖水必慢慢渗透而出,将你江家祖坟下镇守的财运一一流尽,直到家徒四壁”
    江万和一听吃惊不小,连连说着,“怪不得我江家日渐败落,原来是出自这里”
    陆飞则哈哈大笑,“李师爷,你别在这危言耸听了,纯属怪力乱神,江里长,你可别信他”
    一旁的胡管家却来了精神,本来他对这什么风水之说也不感兴趣,不过一听到这湖里漏水便是带走了江家的财运,这不正好用上了嘛,村民不正是要求开闸放水吗,如此一来江万和还能不下决心吗?
    胡管家挤了过来,连连压手,“非也非也,风水一道,神鬼莫测,不可不信,李师爷此说不正好应证了江家的遭遇吗,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李顺不知道胡管家的花花肠子,反而是有些沾沾自喜,摇摇扇子,很是神气活现。
    陆飞厥厥嘴,他可没心思讨论什么风水,扔出句,“牵强附会,神鬼都测不准,人就能测得准了?”
    李顺见老爷不太乐意他的风水理论应证在江家身上,便忙说道,“江里长,在下只是年少时翻看过几本前人这类的书籍,其中奥妙知之不深,你不可尽信,姑妄听之吧”
    可江万和却不这么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反正这湖里的水那是一滴也不能往外流了,改天再重修翻整,好好加固加固,也许将来真有那么一日江家能重装祖上的雄风。
    陆飞不屑和他们争论,独自走向岸边的小船,在船舱中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着,拍打着船身,“有完没完,送老爷过去吧”
    众人都一齐上了船,唯独胡管家说他打小就晕船,就不过去了,于是江万和摇起浆橹,小船径直驶向湖心。
    船行至半时,陆飞好像闻到一种很奇怪的味道,使劲吸了吸鼻子,这味道他肯定自己以前闻到过,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他四下寻找着味源,船舱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陆飞便转头看向水里,天色微暗,湖水很浑,看不清。
    于是他便伸手在水中捧起一捧水,凑到眼前,仔细观察着,水里好像有许多浮游生物,很小,但肉眼也能看得见,又闻了闻,对,气味就是从这水里传出来的,平时湖面平静,气味很淡,但经船浆一搅动,这气味便越来越强烈,陆飞又伸出舌头尝了尝,立即又吐了出来,随即像是得出什么结论似的点点头。
    “江里长,你先前说你这湖里从来没出现过鱼虾?”陆飞要找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判断。
    江万和一边摇浆,道,“是的,奇怪的很,不但鱼不能存活,就连人畜都不能饮用”
    陆飞更加肯定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如果陆飞所猜没错的话,这处湖面下那必定是存在某种天然气或者石油之类的物质,但具体是什么这一时之间还很难判断,光凭人体感官肯定不够,前世这方面的知识他还还是没有完全还给老师的,这个年代的天然气石油之类的物质那比现在容易发现很多,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基本地球表面浅层的这类物质都被勘测出来了,而在大唐朝,这些东西还不为人所知。
    陆飞坐在船上,努力地去回忆着曾经了解到的现代知识,在现代安庆市境内那的确是有大量的油田先后被开发出来,只不过后世的油田位置有没有一处是陆飞身下这的个地点那很难说,毕竟唐朝时的安庆府和现在的安徽省安庆市在地理位置上有着很大的差别。
    陆飞记得在大学毕业后的那年,他在导师的带领下和几个同学一起就对安徽地区的天然气储备做过调查,当然这仅仅是作为一项地质学习勘探,并没有太深入,当时他们也来过安庆地区,在长江下游的一条古河流中就很容易的勘察出河床下有石油存在的数据显示。
    后来这事上报安庆政府后,专业地质队很快就派人下来,果然,陆飞一行人的推测完全正确,在河床下四十多米处确实是有石油的存在,只不过这量太少,不具备开采价值,此事也就不了了知了,但不管怎么说,陆飞这些年学习的知识总算得已证实,大家给导师交了份满意的答卷。
    当时陆飞等人勘测的那条河名叫大官湖,而现在大唐朝出现在陆飞面前的这条河叫大赛湖,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有没有可能自己在几百年后用先进的电子设备探测出来的石油点就是这里?那也太巧了吧,前后相隔几百年,沧海变桑田,河两岸的地形地貌几乎没有关联,哪一有关联的地方就是都是在安庆市宿松县。
    陆飞想得出神,连船都快靠岸都没有发觉。
    “大人,到岸了”江万和把船浆收起放回舱中。
    船头轻轻地撞在湖心小岛上,陆飞一个前倾,险些从船上掉下去,李顺慌忙扶住他,“老爷,小心”
    三人相继登上了湖心小岛,岛上晚风阵阵,周围湖水潺潺,环境优美,一棵柳树垂下万千绿条,一间小木屋倚着柳树而建,木屋四周种了一圈茶树,想必江家饮用的茶叶就来自这里了。
    木屋内古色古香,简单却一尘不染,看来江万和常来这里闲坐,书桌和两片书架占去了木屋一半的空间,书桌边上还有一张简易的小床,上面铺着一张竹席。
    陆飞看着眼前的一切,很满意,点头道,“恩,不错,晚上就住这吧,江里长,打扰了呀”
    江万和拱手笑道,“谈何打扰,此处太过简陋,卑职还怕委屈了大人,大人先在此稍坐,卑职去给大人准备晚膳”
    边说着,江万和将随船带来的茶壶放到书桌上,随手倒了杯茶,一弯腰便退了出去,摇浆驶回湖岸去了。
    陆飞让李顺从木屋中把椅子搬出来,天色已暗,天空中星光点点,天上一个月亮,湖中一个月亮,湖水丁咚,微风阵阵,真是一处世外桃源。
    李顺摇把扇子帮老爷驱赶着蚊子,说道,“老爷,这次您不辞辛苦来这,什么也不做,难道就这样回去了?郡马爷那怎么交待?渔租的事您可一句话也没问哪”
    陆飞双手忱在脑后,靠在椅子上,望着天空,微笑道“光说不练傻把式,嘿嘿,我来这那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堵堵郡马爷的嘴”
    李顺点头道,“也是,这事从渔民身上是没法解决的,不过,这胡管家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您就不怕他回去乱说一通?”
    陆飞指了指头上的纱布,“我都成这样了,他说什么郡马爷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这不是我不办事,实在是渔民态度太坚决”
    李顺恍然道,“哦,原来老爷您是故意弄伤自己的,高明,如此一来郡马爷一定有所愧疚”
    陆飞摆摆手,“那也不是完全有意的,当时那情况我只能出这烂招了,还没想到那么多,嘿,不管那么多了,渔租的事没那么容易,我这只不过是多拖了点时间而已,这样,既然在这住下来了,那我也就不急着回去了,明天你先回衙,县事不能没有主事的,我把这边的事办完就回,顺便你把那胡管家一起带回去,这人太碍事了”
    李顺却不同意,“老爷您一个人在这,连个打商量的人都没有,这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陆飞满不在意,“没事,你把那几个衙役给我留下,再说,那不还有江万和吗”
    李顺皱着眉,“这人老爷你信得过?”
    “你看看这里”陆飞指了指身后的木屋,“江家我可以四处看过了,也就这处小木屋还算讲究点,人心都平静成这样,他还能坏得到哪里,我看哪,他和那胡管家不是一路货,只不过胡管家在这,他不敢同我多接触,这也是我要你把胡管家明天带回去的想法之一”
    李顺苦笑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愿江万和如大人说的吧”
    陆飞望着那夜色中的湖堤,隐约可见一排人影正沿着湖堤慢慢移动。
    “那是什么?”陆飞指着夜色中的人群。
    李顺抬眼看去,摇摇头,“看不清,好像是群人吧,算了,这些人哪里知道老爷的难处,日后等老爷把这事解决了,他们会感激老爷您的”
    陆飞站了起来,疑惑着,“不对不对,他们好像都跪在那,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李顺也很感意外,仔细看看,还真是,湖堤上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纵使陆飞心再硬也不能老看到这些悲苦的场面,他们从江家院外就一直跪到湖边,可能县太爷再不出面,这些人中保不齐就有人跳了这江家湖了。
    “李顺,找船,上岸”陆飞叹惜着道。
    “老爷,有人上岛了”李顺指了指另一侧岸边,那里是刚刚登船的地方,一盏灯笼正在缓缓移动,想必是那江万和送晚饭过来了。
    陆飞突然一折大腿,站了起来,“我怎么那么糊涂,我这不等于是被人软禁在这岛上了吗,胡管家他们想做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李顺也是恍然大悟,“对呀,刚才他为什么没有上船”
    想到这,陆飞朝那处湖面上缓慢移动着的火光摇着胳膊,“快点,老爷我要上岸”
    来人正是江万和,他不明白县太爷为何突然要回岸上,但还是按吩咐做着。
    江万和拎着灯笼引着陆飞前往湖堤,李顺去把几名衙役也叫了过来,站在陆飞身边,以随时应对突如其来的危险。
    火把林立,湖堤上光花通明,众百姓一见县太爷走过来,便一个个磕着头。
    为首的还是那老张头。
    陆飞边走边问江万和,“江里长,胡管家上哪了?”
    江万和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呀,有会子工夫没见他了,要不要卑职去找找”
    “来了来了,陆大人找我?”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陆飞身后传来,胡管家正拎着灯笼气喘吁吁跑过来。
    陆飞端详着胡管家的脸,这老小子眉宇间满是喜悦,又使了什么坏呢?
    “哦,没事,晚上黑灯瞎火的,你这要走丢了,我可没法向郡马爷交待”
    “谢大人惦记,肚子刚才不舒服,跑了几躺茅房”
    陆飞点点头,他肯定这老小子一定是作了什么小动作,得小心防着他。
    几个人走上湖堤。
    “大人,你给说说情吧?让江里长开闸吧”老张头在地上移动着膝盖。
    陆飞一时不解,咋的,怎么这次不是问渔租了,于是他看了江万和一眼。
    江万和面有难色,如同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头耷拉着,他也知道这闸不开那真是有些缺德,之所以湖下游会出现这几百亩水田,那完全是因为江家湖的出现,全村人都依赖于此,在这湖没出现之前这下面那都是荒凉的野地,村民的水田那时候都集中在村子另一面,那里有几个口水溏,自从这江家湖起来后,因为那边水溏蓄水量小,水田都改了旱地。
    江家几位先祖,包括昨天之前的江万和,那都是按需开闸,灌溉全村的几百亩水田,江家人谁也没有想过这么做是应该还是不应该,只是一切顺其自然,水这种东西,上天的恩惠,今天放完了,明天来场雨又蓄满了,哪里存在什么私有的想法。
    本来下午的时候由于胡管家的压力,江万和不得已做出违背良心的事,心下盘算着等胡管家走了之后再开闸应该也不迟,反正也就迟一两天的事情。
    不过后来听到李顺那一番虚虚实实的风水论后,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再也用不着胡管家的压力和任何人的挑唆,天下再大的事也不能和江家财运流失一事相提并论,任凭村民怎么苦苦哀求他都无动于衷。
    胡管家却在一旁悠然自得,火把的光亮照耀在他那精瘦带得一丝得意的的脸上,显得格外阴险。
    陆飞问李顺,“怎么回事?开什么闸?”
    李顺摇摇头。
    陆飞见大家都不发话,便走向老张头。
    “这位大爷,起来吧,大家都站起来吧,别老是跪着,我这个县太爷没什么讲较”陆飞将老张头扶了起来,又招呼着其他人也都起来,李顺见状也走过来,把几个腿脚不便的人搀着站了起来。
    “你刚才说开闸,是什么意思?”陆飞问老张头。
    老张头叹息口气,“县老爷,这事您可得给草民等做主呀,您看看,您看看这湖堤下”
    老张头转身指着湖下游的一片漆黑,“这下面可是这全村人的口粮呀,如今鱼是没法打了,这田里的收成可经不起折腾了”
    老张头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下,引得陆飞是一阵义愤填膺,这叫什么事,你江万和跟赵郡马有什么区别。
    像宿松这种地理环境,老百姓种田那基本都不用指天打粮,庄稼汉最在乎的是什么,水源而已,好就好在这宿松地界从有人居住起,那风调雨顺的年景是常事,极少有天灾,大旱就更少了,上次因旱情影响百田地收成的事是发生在几年前,可那是百年难遇的一次,蝗灾那就更没有了,宿松全县差不多有一半的土地是山地和松林,各种飞鸟多如牛毛,有形成有规模的蝗虫大军,那可能性太低了,至少到现在还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这里的老百姓几乎村村都有几个用来灌溉水田的池塘,大小不一,视下游的田地面积而定,有人工开挖,有自然形成的,农忙时开闸放水,闲时封闸蓄水,这里降雨量多,用不了几场雨再大的水溏都盛满了。
    偶尔有那几年雨水不足,水溏也干了,那也不要紧,村中原先就备有一架水车,从大赛湖中取水浇田,水车为木质,环环连结差不多有十来丈长,从河里开挖一条小沟,将河水引到水车能够到的距离上,然后村民日夜不停,踩着水车将河水引进井田的沟渠之中,虽然麻烦,却不至于出现因干旱造成庄稼减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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