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李如松上了折子,宁王难免心中不安,宁王道,“知道折子里的内容吗?”
    赵忠摇摇头,“御使的折子,属下,这”
    他赵忠还没胆子敢私拆一个堂堂四品御使直达天听的奏折。
    宁王脸一沉,“追上去,老夫要知道他写了些什么”
    赵忠一脸的不安,“驿丞说这份折子走的是六百里加急,这会,这会怕是已经过了黄河了吧”
    宁王一拂袖,“去,去他家,老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也要想办法套出这份折子上写的是什么”
    赵忠咽着口水道,“属下尊命!”
    ……
    云宵从母妃房中出来,宁王府世子李拱济拉着姐姐在王府里转了一圈,细说着这两年王府里的变化,云宵自是欢喜得紧,只要不是呆在那个死气沉沉堆满金银的赵家,在哪里云宵都会感觉一身的轻松。
    宁王府的气派这几年是日盛一日,足足占了几条街,比其他各地的宗室的藩王府地可是不能同日而语,原址这里是江西布政使的官署,是整个江西行省规模最大的官署衙门,后来这里被宁王看中,利用朝野上下的各种关系,终于如愿以偿让皇帝下旨改官署为其宁王府的私宅,再经其扩建,如今只怕是只有大唐王朝的紫禁城才能与之相提并论了。
    十几年前南昌知府曾以宁王府逾制向当时的弘治皇帝上过折子,也就是当今正德皇帝的老爹李佑樘,但时机不巧的很,在这封折子刚刚到京城没几天,正当壮年的弘治皇帝一命归天,年仅十五岁的李厚照即皇帝位,这封参宁王府逾制的折子也就从此无人问精,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曾经的南昌知府早已过世,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宵和李拱济沿着王府中长长的画廊缓步而行,有说有笑,正在此时,一阵喧哗声从王府大门处传了过来。
    云宵有些好奇,这王府里一向规矩繁多,谁也不准在府里大声喧哗,听这些声音云宵感觉很陌生,于是她快走了几步,扔下弟弟快走几步,寻声而去,李拱济连连喊着,“姐,姐你上哪,这这,这你还没看呢,这池里可有我去年亲手放养的几条金鲤,听说还是南洋来的”
    他见姐姐没回头,也只得跟了上去。
    宁王府的偏门大敞着,王府的管家正站在门口对进入的众人点头哈腰,作请之势。
    “哈哈,可把老子谗坏了,老宁王这一去凤阳就是半个多月,可算是回府了,哥几个,说好了,今天不醉不归”说话之人一冲进王府就摸着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嚷嚷起来,这人满脸的络腮胡子,胸前衣服大敞着,露出一团团那卷曲浓密的胸毛,给人一看就非善类。
    一个手拿着个鱼叉之类的东西的人在进门的时候,随手将鱼叉扔给王府的管家,大摇大摆地进了门,他也是哈哈大笑,“那是,有宁王在何愁没兄弟们喝酒取乐的地方”
    一行十来个人前后大声的嘻闹着就进了王府,眼中并没有将这里看作是平日南昌百姓闻之色变的宁王府,只当是在自家的大院里一样自在,而且人人身上都带有一种江湖气,嘴里脏话连篇。
    云宵正在这时绕过了长廊,来到前院,正好和这群人不期而遇,云宵一见这群人,立刻就皱起了眉头,真是反了天了,这是从哪里跑来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在宁王府随便出入,她刚想开口斥喝,却没想到对方先开了口。
    那脸上有着刀疤的大汉一见云宵这般模样的美色,乐得露出那一口像抹了一层黄油似的牙齿,摸着嘴看了看同行的几个人,轻蔑地道,“哟,这小美人谁呀,咋老子在宁王府从来没见过,瞅瞅,长得多水灵,那那,看这身段,嘿你说,这戏文里唱的那貂禅是不是就长这模样”
    这群人一见云宵,那立时惊为天人,也是他们放荡惯了,哪知斯文为何物,管她是谁呢,这么个大美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众人手上心里都开始痒痒,恨不得一人上去捏捏小美人这光洁的脸蛋。
    “是呀,宁王可真不够意思呀,府里竟然藏着这么个小美人,也不给兄弟们引见引见,姑娘,你谁呀”又有人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张口就轻薄。
    从小就被众星捧月般长大的云霄郡主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就别说是一般的南昌府官员,就连当南昌布政使见了她也得尊称一声云宵郡主,这可是皇上亲封的名号,这是从哪来了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云宵俏脸涨得通红,银牙吱吱作响,那气势要是让府里的下人看见了,早就吓得跑开多远了。
    “放肆,宁王府也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云宵怒目而视,郡主的威严跃然脸上。
    “哟!还是个泼辣的,不错,俺就喜欢这劲头的”那刀疤上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双眼在云宵身上贪婪的扫视着。
    “你,反了......”云宵真是气晕了头。
    众人一见云宵这样子,齐齐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一直跟在云宵身后的李拱济从后面跑来,他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听声音也知道事情不对。
    “干什么,干什么,想找死呀”李拱济一见这群人拦在姐姐面前,又是一个个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样子,便一边朝这边跑一边手指着喊了起来。
    云宵一听弟弟来了,便道,“护院呢,府里什么时候这种人也能随便进出了,让护院把他们打出去”
    众人一见李拱济出现,微微有些吃惊,不过也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随便拱拱手,随口道,“见过世子爷”
    站在府门口一直在迎客的管家这时也听到动静,忙跑了过来。
    “别,别,小的见过郡主,世子,别动手,别动手,这些是王爷请来的客人”管家一见这架式,知道出了事,忙站在云宵与众人之间。
    管家又转身对众人道,“各位,你们都是王爷的客人,不得无礼,还不见过云宵郡主,她可是王爷的掌上明珠”
    众人一听这女的原来就是南昌府美色数一数二的云宵郡主,顿时就泻了气,谁都听说了,云宵郡主两年前就下嫁给了安庆府巨商赵家,没指望了。
    众人怏怏不乐,对着云宵拱拱手便绕过她身边向王府花厅而去,根本就没拿她云宵当回事。
    云宵刚刚受了这些人的轻薄戏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他们走,她身形刚想动,嘴还没张开,就见弟弟正在扯她的衣服,并不停的挤着眼,示意她别说话了,云宵不知何意,不过弟弟这么做定是有什么隐情,也就暂时压住了火,怒不可遏的转过脸看都不想再看这群人一眼。
    等众人都从云宵身边若无其事的走过,管家自然是了解这位王府大小姐的,忙拱拱手走近云宵,小声道,“郡主您消气,你是金枝玉叶,别和这帮子粗人一般见识,他们哪,现在在王爷那正得势呢,小的还得过去伺候他们”
    管家走了,云宵却是听得不知所为,这哪跟哪呀,堂堂宁王府怎么能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
    “济弟,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什么人,父王知道这些事吗?”云宵现在倒不生气了,只是满脑子的疑惑。
    李拱济面有难色,抓了抓头,有意地避开姐姐的目光。
    “说呀,怎么了,府里出什么事了?”弟弟越是这样,云宵就越好奇,这还是她出嫁前那个名动天下的宁王府吗?
    “姐你别问了,走,咱们看金鲤去”李拱济叉开了话头。
    云宵仍不罢休,现在她已经是赵家的人了,宁王府和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但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正经人,他们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出入王府,跟在父王身边,想干什么?会不会对父王不利?
    “告诉姐,姐姐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些人是怎么来王府的”云宵不依不饶,非得弄个清楚不可。
    李拱济见左右也摆脱不了,嗫着牙花子,摇着头道,“也罢,反正迟早你也会知道,来,我告诉你”
    说着李拱济便把云宵拉向长廊,在长廊的正中间停了下来,李拱济左右看了看,除了远处有几个下人正在打扫院子,再也他人,便轻声说了起来。
    “姐,这些话你可不能对外人说”
    “行,姐知道,你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府里可是不安宁好长时间了,就刚才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没见过,看那样子也不是正经人”云宵摇头道。
    李拱济一脸愤恨地道,“这人你可能不认识,但他的名字你一定听过,鄱阳湖湖匪你听说过吗?”
    云宵一听,脸上顿时失色,“他是湖匪?”
    “何止呀,他就是湖匪头子,绰号湖阎罗”
    云宵心头猛然一震,这个‘湖阎罗’的大名十几年前就传遍了整个江西,他带着一群湖匪在若大的鄱阳湖上为非作歹,打劫过往船只,听说声势最顶盛时期拥有盗船三百多艘,匪众数千人,这些年,凡事在湖里讨生活或是运送货物的船只,那无不都得要这湖阎罗的首肯,当然这是得花钱买的,否则片船只舟都不准在湖里出没,朝廷为这事没少花心思,但这么大的湖,湾叉密布,民匪混居,就算是有千军万马也对这些人无可奈何,所以才一直让这些人为这祸至今,不知道这宁王把这些人招揽在府里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事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可是要落个通匪的大罪呀。
    李拱济继续说道,“还有,那头上裹着灰布那人,他就是石钟山上的土匪头子,还有那个不高瞎了只眼的,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刘黑子,那穿黑衣服的......”
    “你别说了”云宵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似乎隐约间感到后背一阵阵发凉,看来,该发生的是谁也拦不住的,天哪,父王疯了,他掉进这权力的旋涡中再也不能自拔了。
    “姐,姐,你怎么了?”李拱济见姐姐这一脸茫然若失的表情,他吓坏了,他以为是自己说的这么凶神恶煞把姐姐给吓着了。
    云宵一把拉住弟弟的手,“快走,快,快离开这,离宁王府越远越好”
    李拱济有越糊涂,“姐,你说什么呢,这,这些人虽然是出了名的恶人,可他们还不敢把宁王府怎么样,他们都听父王的”
    单纯的李拱济还以为姐姐是被这些人吓住了,他哪里看得到那个隐藏在父王心中的可怕的密秘。
    云宵苦笑了几声,慢慢地转身走开了,嘴里喃喃自语,“走不了,走不了了,太迟了,太迟了!”
    宁王府的变化不仅仅出现在南昌的宁王府邸,就连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帝国最高权力机构的内阁,今天一整天几位内阁大臣谈论得最多字眼也是‘宁王府’。
    今日一大早,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江彬指引着一名驿丞走进了文渊阁右边的一所小房子,别看地方不大,但从这里发出的每一片纸,都能左右大唐朝的朝局,这就是大唐朝的内阁衙门。
    就在这名驿丞离开后不到一斋茶的工夫,一名身着二品官服的人,手里拿着一份折子,着急忙慌地跑出了门,朝边上的一扇门跑了过去,可能是应该事情太可紧急,在推门之时,他差点摔了一交。
    “阁老,阁老”这名官员扶着门框,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
    屋内一群官员正站在一名身穿一身大红官服,胸前绣有一只神态飞扬的仙鹤的上了年纪的老者面前,他就是内阁首辅梁储。
    梁阁老侧目看了来人一眼,神态自若的道,“夏大人,如此冒冒失失,哪里像个阁臣,不知道老夫正在议事吗?”
    内阁大臣夏言站定了身形,这才拱手行了一礼,“下官失礼,请阁老赎罪”
    梁储颔首道,“罢了,何事如此?”
    夏言一举手里的折子,“有急本”
    梁储身为当朝首辅,见这情形也猜得出这折子有些份量,便对眼前一众垂手而立的官员道,“那今天就先议到这吧,诸位先下去”
    众人陆续退了出去。
    夏言待众人走后,忙把门给关了起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来到梁阁老面前。
    “哪里来的折子?”梁储把手伸了过去。
    “南昌,宁王”夏言神色紧张,将折子递了过去。
    “宁王?他上什么折子,老夫自入阁以来还从未见过宁王上过折子”梁阁老一边嘟囔着一边慢慢展开了这份把夏言吓得六神无主的折子。
    只见梁储那对眼珠盯着眼前的折子上下好一通骨碌,那神情比刚才的夏言也好不到哪里去,梁阁老看了一遍,呆着出了会神,然后又低头去看了一遍。
    “阁老,你说,这宁王是想干什么?”夏言在边上咽着口水问道。
    梁阁老猛的将折子一合,也不理会夏言,就在屋内来回走着。
    “阁老,阁老?”夏言在边上喊着,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办好,怎么那么倒霉,这份折子偏偏是交到他手里。
    折子上就写了一件事,宁王以鄱阳湖湖匪势大为由,上书朝廷,请求恢复自靖难之役后就一度废除的王府卫队,看起来这事合情合理,但实际上别说是上折子,就是这近一百年来,提都没人敢提。
    王府卫队听起来只是一支各地藩王养在府里看家护院的私人武装,不属于大唐朝的国家军队,但这事还头从头说起。
    当年燕王李棣从燕京起兵,南下抢了侄子的皇位,李棣之所以有这本钱,其发家的本钱那就是靠着大唐开国之初,李元璋建立的藩王制度,天下都是李家的,大儿子当皇帝,二儿子就替老大守东边,老三守南,依此下去,整个李明王朝铁板一块,兄弟同心其力断金。
    既然各个藩王要各镇守一方,那其手里必定是要有军权的,于是就有了这么个王府卫队编制,人数少的千把人,多的也不过万人,其中以被封燕京的燕王李棣手里军队最多,因为元朝被推翻后,蒙古人跑回了草原,但并没有完全被消灭,实际上元朝从来就没有被消灭,最后一代元朝封的王爷一直到二十世纪才过世,这样一来,元明两国就以燕王的封地为边界,元军时常南下袭扰,燕王的军队常年都维持在九千人左右。
    但是,一个常年有着战争经历的军队,其兵员人数时时都在变化,在李棣起兵前,那九千人的定额谁又能说得清,关健还不在于人数,其主要原因是既然能有军权,那就有了私自扩军的能力,据史料记载,当年李棣的燕王府里,其王府地下几乎全被掏空了,里面藏着近三万大军,李棣又在王府边上建起了许多间铁匠铺,以那天天叮叮当当的打铁的声音来掩盖其府内地下的练兵声。
    建文帝削藩令一传到燕王府,燕王马上便将军权交出,用来麻痹可怜的侄子,就在建文帝以为大事以定,燕王突然起兵,一路南下势如破竹,引发靖难之役。
    所以说李棣起家的本钱就是这王府私募兵制,以至于等他坐上了龙椅,大权再握时,下令将天下藩王的王府卫队全部上交地方,一直到现在。
    今天宁王要求恢复这种令皇帝坐卧不安的请求,此用心何在?这怎么能让接到折子的夏言和梁储不害怕,压下折子不报上去,宁王在朝里可是有的是耳目,得罪他和得罪皇帝区别不大,报上去吧,将来要是引发祸乱,那头一个要灭九族的就是内阁,当今这位皇上爷那可是出了名的不担责任,而且好大喜功,单从当初司礼监大太监刘谨之死便能看出一二来,明明是皇帝老子好玩,还玩得没边没沿,在宫里设妓/院,开市场,让百官当嫖/客。
    如此荒唐的事也能做得出来,刘大太监只不过在尽力迎合圣意,变着法的哄皇帝开心,最后,弄得民怨官怒,想他一个太监,如果不是皇帝的默许他哪来的胆子成为大唐朝的二皇帝,等皇帝玩够了,刘谨也就只能顺理成章的做了这替罪羊,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皇上圣明。
    现在的梁储就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在冒着丝丝凉气,报与不报结果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梁阁老,您老拿个主意呀,这份折子应该怎么拟票”夏目还在一旁跟个催命鬼似的在催着梁储。
    梁储也是心乱如麻,想自己宦海沉浮大半生,眼看着以是垂暮之年,本还想着能衣锦还乡,现在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夏言,去,去把杨廷和大人请来”梁储如泄了气的皮球,叹惜着坐在椅子上望着眼放在桌子上的乌纱帽。
    杨廷和是内阁次辅,出了这么大的事也只有和他商量,夏言点头道,“是,下官这就去”
    夏言刚离开没多久,一名内阁值官又走进了梁阁老的屋子,行了一礼道,“阁老,锦衣卫指挥使江彬求见”
    梁储一听,忙将那份宁王的折子给压到了书案底下,取过官帽,站起来道,“快,快有请”
    在唐朝,别说是个一品的内阁首辅,就算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大唐一字王们见了江彬也得礼敬三分,因为锦衣卫的权力已经远远的跳出三界外了,除此之处,这个江彬现在圣眷正浓,谁敢得罪他。
    梁储刚刚走到门口,江彬已经来到了门口,梁储很讨厌此人,尤其是他张那其丑无比的脸,一条如蜈蚣一样的疤痕从嘴色一直延伸到耳朵下面,说不出来有多糁人。
    江彬咧嘴一笑,那条‘蜈蚣’上下乱窜,看得梁储心里直发毛。
    “哟,江大人,您可是稀客呀,快请,快请,来人,上茶”梁储很奇怪,江彬平日从不来这内阁,这人虽然位高权重,欺压百官,却从不关心政务。
    江彬也不客气,抬脚就进了门,哈哈一笑,找了个位子坐下,“无聊,随便走走,走着走着没想到就溜达到你这内阁来了,怎么,没打扰阁老您日理万机吧”
    梁储也在一旁坐下,附和一笑,“哪里的话,要说日理万机那也得数您北镇抚司”
    江彬有些得意,“好好,都忙都忙,都是替皇上分忧,是不是,皇上高兴了,我们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对对,江大人言之有理,不愧能够深得皇上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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