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帆摆手安慰他道:“动刑毕竟不能让人信服,不过我这儿还有一件证据,足可让其无从狡辩,下午之时,你便拿给他看。”
    杨帆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与李纲。李纲拿出信笺迅速浏览一遍,道:“这是魏斯年写与苏成的信,哼,他的笔迹与印鉴是别人模仿不了的,有了这封信,便是他不承认,也可定他的罪。”
    杨帆不置可否地笑笑,心道:“信倒的确是魏斯年的,不过说他的笔迹与印鉴别人模仿不了却不尽然,自己的统计局便有专门伪造这些东西的人员,要不也不会将这封信从信使手中换得,却让那苏成一无所觉。”
    李纲将信收好,埋怨几句杨帆不早将信交出,便又谈到案子的前景上来。
    “如今看来,这苏成、魏斯年还有宣州、翕州、睦州几地的十几个官吏,是证据确凿,只有那曹齐,仅凭苏成的口供,似是有些单薄。当然,他不过一介商贾尔,便是借着这个由头抄了他的家,他也无处讲理去。听说这厮前段时间在这江南之地兴风作浪、囤积居奇,这番倒正好让他吐出这些年来所赚的黑心之钱,也算是稍解咱们筹集北伐钱粮的压力。”
    杨帆摇摇头:“这厮自然有罪,不过本官却不想因为筹集北伐钱粮之事而对他量刑过重,律法之事,讲究的便是一个公证,断不能因为他是商贾,便要个别对待,更不能因为利私而乱用律法。”
    李纲一愣,旋即想到杨帆除了官身之外,也是商贾身份,顿觉有些尴尬。他随口地说道:“大人说得是!大人说得是!”心里却着实有些不以为然。
    大宋虽然重视商业,但商人的地位却是极低,在众多官员的眼里,商人大抵相当于朝庭养的一群肥羊,逢着需要用钱的时候,总得宰上几只去卖。李纲虽然持身甚正,但毕竟是儒生出身,信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的道理,对商人有种发自骨子里的鄙视。因此,正值朝庭缺钱之时,他也不认为宰只老偷主人粮食、把自己吃得又肥又壮的羊儿去换些银子,有什么不对。
    杨帆对于李纲的心思自然有所察觉,他也不以为意,时代的局限性在哪儿,不是他一时半会能改变的。
    “还有那苏成,不知大人如何处置?”李纲接着问道。
    “杀良冒功、贪墨赈粮、行刺官员,他难逃一死!”杨帆果断地答道。
    “只怕……”李纲想了一会道,“只怕会有些阻力。”
    “你是说来自苏家,来自宫里?”杨帆微晒。
    “这苏峙曾与我在御史台共过事,其人行事公正廉明,我倒是不担心他会阻挠于我们办案。只是……这苏成是他唯一的儿子,宫里的那位肯定要闹上一闹。大人也知道,皇上素来心软,这苏成的命他多半会保下来。”
    “那就让皇上下决心,像苏成犯下如此案子,还不能将其法办的话,我等还怎么有脸坐在现在的位置上。”
    李纲点头称是,不过还是犹豫道:“只是律法不外乎人情,大人可否看在苏峙公忠体国,捐献赈灾之粮的份上,免那苏成一死。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他个终身充军流放,也不为过。”
    杨帆戏谑道:“听闻李大人素来刚正不阿,怎么这次这么怂了?”
    李刚倒也不恼,爽声笑道:“老夫岂是屈于权贵之人?不过老夫亦非那些不知变通的腐儒。之所以提议大人饶那苏成一命,却是与提议重罚那曹齐一样,皆是为了我等此来江南的目的。”
    见杨帆仍是无动于衷,李纲继续道:“苏家是江南一带的百年大族,苏峙也是德高望众的大儒。如果能卖与他一个人情,他必会出面说服诸多大族,放出族中存粮。这样的话,不但可以压低江南之地连续上涨的粮价,哈!也可以为大人省下不菲的银两。说实话,若非是为了朝庭大局,老夫便是拼着事后罢官,也要立斩了那苏成。大人知道,邓肃与老夫乃是忘年之交,他也是这几年里老夫所见为数不多能够洁身自好的年轻人之一。他的死,老夫既痛心又痛惜!”
    杨帆会心地一笑,他知道李纲违心地做出这番提议,确实是为了筹集北伐钱粮之事。他起身拍拍李纲的肩头道:“关于钱粮之事,不必太过担心,他们囤积粮食无非便是想狠敲本官一笔竹杠,那到时候本官让他们敲就是,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他们吃下去的,早晚会给我吐出来!更何况,他们吃得下么?也不怕噎死。”
    ……
    宣和三年十二月,大宋官场的一次震动,从宣州发端,向着附近乃至京城波动过去。
    杨帆宣抚江南以来,终于一改相对温和的为官方式,顺着赈粮贪墨一案的线索,将江南十余名州县官吏绳之于法。
    便如一块多米诺牌被推倒,这十几名官员的下马,很快便引起大宋朝野的一片连锁反应。被抓的这些官员自然属于王黼一系,落马之后,他们的家人朋友自然想方设法地替他们上下打点,以期能够保住官职或是求个轻判。而另一方面,眼见这些人落马而盯上了他们原本的官位的,也暗地里托人送礼,希望能得个肥缺。刚刚平静了不多时的大宋官场,一时之间又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
    江宁,苏府。
    “舅父,唯今之计,也只有让贵妃娘娘出面,向皇上讨一纸的赦免圣旨,方能救出表弟。”苏峙的书房之内,曹齐苦着脸诉道,“您的书信我已经送到了,那唐恪唐大人也写信劝那杨帆接受我们的诚意,可那杨帆居然一点面子都不讲,仍是判了表弟一斩刑。”
    曹齐如今早已获得自由,毕竟他只是收购赃粮未遂,在杨帆不欲刻意针对他的情况下,只是罚没了一笔银两,便放其离开了宣州。获得自由之后的第一任务,曹齐自然是赶往苏府,给苏峙报信并帮其四下走动,欲救苏成一命。
    苏峙得知儿子的所做所为之后,自然是气极。不过,便是他再怎么高风亮节,面对唯一儿子的性命,他所做的选择依然是不惜名节、不惜财力地去徇私舞弊。
    “这件事情已经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贵妃娘娘那儿岂会没有消息?只是宫中依然没有消息传来,说明贵妃娘娘她也没有好的办法。”
    “那该如何才好?王太宰那边,我也托人送去了重礼,可是似乎也没有好的消息传来。”
    “哼!那王黼恨不得看到杨帆杀了成儿,好叫老夫与那杨帆斗个两败俱伤。唉!叫人备车,老夫要亲自去宣州,看看能否说服那杨大人。如果不成的话,就怪成儿命中该有此劫吧。”苏峙闭眼叹道。
    曹齐答应一声,吩咐下人准备车马行礼自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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