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入湘武郡以来,事业上的不得志和家庭上的困扰让陆歧深感疲软,时常恨不能似盘古般用巨力巨斧劈开这浑浊不堪的天地。
    这日,宋保家找到了陆歧,问道:“陆歧,这段时间不忙吧?”
    陆歧道:“不忙,您有什么指示?”
    宋保家道:“刚接到上司任务,遣我去岳汨郡视察监督稻谷的收购,我想叫上你同去。”
    陆歧早已厌倦了枯燥的办公室生活,此刻听闻能够出差,喜道:“多谢宋处了!”
    岳汨郡环靠洞庭湖,离湘武郡仅有一百五十余里,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时人又称为湘武郡的粮仓。马车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跑着,车厢内宋保家和陆歧两人正在闲谈。
    宋保家微闭双眼,缓缓道:“陆歧,你到处室也有几个月了吧?”
    陆歧道:“回宋处,已有三个半月。”
    宋保家道:“是啊,三个半月,时间也不短了。你摸出点门道没有?”
    陆歧道:“不知宋处所指何意?”
    宋保家别有深意的看了陆歧一眼,说道:“陆歧,算起来你是我的手下,有些话原本在处室里是不好对你讲的,此刻我们出差在外,说说也无妨。你精明能干,为何在处室始终格格不入,甚至备受冷落呢?”
    陆歧道:“陆歧愚钝,还望宋处明示。”
    宋保家笑道:“你哪里愚钝了,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在单位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呢!”
    陆歧正欲辩解,宋保家又道:“陆歧,你还年轻,单位最小的周雅都比你大十来岁,我们都是些有关系有人脉的老油条了,怎么会看不出你的心思?”
    陆歧听闻此言,也放下了心中包袱,自嘲地笑道:“也是,我尚且做不到不露痕迹。”
    宋保家道:“你刚进单位便得罪了吴处,托关系把你送进来的顾兰轩做学问厉害,为人处世可就差得远。平日里你恃才自傲,不愿巴结奉承,偏偏又遇上了食物中毒一案,你在高司长面前出尽风头。高司长百般暗示,你都不顺台阶而下抬一手吴处,这样的下属,领导怎么会喜欢?”
    陆歧点头道:“宋处说得对,陆歧受教了。”
    宋保家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你单枪匹马如何在众多人才中脱颖而出?单位里面哪个背后不是一堆靠山?不瞒你说,我原来也是吏部副部长的秘书,鞍前马后跟随他多年,才混得个小小的处级职位。”
    陆歧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这官场怕是没有我陆歧的落脚地了。”
    宋保家拍着陆歧的肩膀道:“多看多学多听,说和做则要把握到点子上去,这里面的学问你可得好好琢磨了。”
    天色已晚,陆歧一行进驻驿站歇息。用过晚餐,安排好房间后,陆歧把行礼一放,开始吐纳练功。正要进入状态,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宋保家喊道:“陆歧,你到我房间来一趟。”
    陆歧从打坐中站起,走到宋保家房间问道:“宋处,您有什么吩咐?”
    宋保家道:“陆歧,还记得下午我和你说过什么了吗?”
    陆歧略带疑惑地说道:“陆歧当然记得宋处的教诲。”
    宋保家道:“陆歧,我再教你一次。我们同时到了房间,你怎么只顾自己休息,却不来我房间为我整理床铺,泡杯茶呢?”
    陆歧心中尴尬,快步走向书桌去拿茶壶,却听宋保家道:“今天不用了,我自己一切都已收拾好。日后,你要多留点神,话不要听过就算,当做耳边风。好了,你且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陆歧面红耳赤地回到自己房间,呆呆地坐在书桌旁发怔,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第二日中午到了岳汨郡,可接下来几日,宋保家既不去粮仓看储运情况,也不去平原田间看稻谷收割情况,反而每天忙于应付酒席,和岳汨郡的官差衙役吃喝玩乐。
    陆歧不善饮酒,一到饭局便深感头疼,好在宋保家并不逼酒,反而对陆歧说道:“你若是不能喝酒便不要勉强自己,这些岳汨郡人对你的仕途并无影响,你客套回复便是。喝得酩酊大醉,反而丢了我们京都处室领导的脸面了。”
    眼见已是第四天,工作却没有丝毫进展,陆歧忍不住问道:“宋处,咱们是不是应该去粮仓或者田间水库看看?”
    不料宋保家勃然大怒道:“你是什么身份,能这样向我发号施令么?该不该去,什么时候去,我心里有数,尚轮不到你多嘴多舌。到底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
    陆歧看宋保家因生气而满脸通红,就连秃顶似乎也光亮了几分,连忙回道:“自然您是领导。”
    宋保家道:“本来今天还想去一趟岳阳楼的,被你这么一闹,哪里还有心情?走吧,咱们去广盛粮仓去看看。”
    广盛粮仓位于岳汨郡城南,旁边是一大广场,常有市民和运粮的农户商人在此出入,人气十分旺盛。
    宋保家站在粮仓门前,询问粮仓管理者道:“今年粮食收成如何?”
    管理者答道:“托大人的福,今年雨水丰裕,庄稼生长的好,倒比去年多收了至少两成。”
    陆歧问道:“我听闻浙闽一带,今年因台风收成欠佳,而您这里又有这么多储粮,为何不申请调拨呢?我看这还有一些前些年的沉米,再不吃也会坏的。”
    管理者答道:“大人所说有理,只是属下愚钝,只管粮仓,分粮大事自然有京城大人考虑。”
    宋保家冷哼一声道:“说得好,在其位谋其政,陆歧,你管得太多了。”
    正当三人对话之际,远处广场突然发生了骚乱,不少人惊慌失措,四散奔走,大喊道:“快跑啊,杀人了,杀人了!”
    陆歧向宋保家请示道:“宋处且在此等候,陆歧去去便来。”宋保家正待劝阻,陆歧已奔至数丈开外,直朝骚乱中心去了。
    粮仓管理者赞道:“这位年轻大人好快的身手!大人,是否调遣守粮兵士前去协助?”
    宋保家沉吟道:“你我只管粮食,其他事情自有别人来管。何况骚乱期间,敌人也许是想声东击西,浑水摸鱼,你下令兵士不得擅离职守,以免粮仓失火!”
    陆歧赶到之时,已有十数人伤亡倒地,行凶之人是十三名黑衣黑袍的蒙面者,手持刀剑,逢人便杀。
    “摩柯教徒?”摩柯教以火为尊,崇拜圣火,陆歧一眼便瞧见了蒙面者胸前的火焰纹章。这些歹徒身手不见得多高明,但明显训练有素,普通百姓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眼见得一名歹徒持剑刺向身旁的妇人,陆歧伸出左手,食指在剑身上一弹,歹徒虎口一麻,手中剑差点脱手。但见他目露凶光,又朝陆歧一剑刺来,陆歧身子一侧,左手往前一探抓住对方持剑手腕,用力往下一按,歹徒发出惨叫。陆歧顺势夺剑,一招两仪圆转,钢剑在空中画了两个圈,歹徒左右手手腕被陆歧齐齐切断,顿时鲜血狂涌,竟痛得晕了过去。
    一旁的三个歹徒见同伴受伤,大声嘶吼着朝陆歧扑了过来。陆歧眼见形势危急,出招毫不留情,左手剑连出三招,专攻手腕。剑光闪过,伴随着惨叫,三名歹徒的手掌连同兵器纷纷落地。陆歧持剑准备杀向其他歹徒,不料这三人忍住剧痛,又齐齐地站在了陆歧面前。
    陆歧喝道:“你们是找死么?”
    三人不搭理陆歧,口中喃喃念道:“众生苦,圣火起。熊熊火,洁尘世。”念完后,全身突起大火,狞笑着朝陆歧扑了过来。三人成合抱之势,准备围住陆歧。
    陆歧反手一剑划过,三人喉头中剑,只是他们人虽死但前冲之势仍然不减,陆歧纵身一跃,跳过他们的头顶,直朝其他人杀去。
    剩下的九名歹徒已然聚在一起,为首一位问陆歧道:“你是何人,敢来坏我圣教大事?”
    陆歧道:“你不用管我是谁。尔等摩柯教徒,公然行凶于广场之间,伤人无算,人人得而诛之!”
    此次广场行凶,摩柯教策划已久,本意是想以恐怖袭击引起暴乱,趁乱烧粮,以报南门谢家绞杀扫荡教徒之仇。但平白里杀出个武艺高超的陆歧,却大出摩柯教众意料之外。事情已经败落,摩柯教徒心下惶惶,当即决定逃跑。
    陆歧却又怎肯善罢甘休,他长啸一声,纵身而起,左手剑一招雾绕青山,竟把九名教徒笼罩在剑招之下。为首歹徒既惊叹陆歧的剑法精妙,又深恨陆歧坏自己好事,大喝一声:“来得好!”他运起气力,手中钢刀劈向陆歧。
    刀剑一交锋,陆歧便知此人功力颇深,自己有些托大了。趁陆歧落地未稳,为首歹徒刷刷刷又是三刀当头砍下。陆歧收敛心神,不与对方拼蛮力,一招缠丝结茧,剑身搭在对方刀背上。陆歧一引一推,再斜刺里一拉,为首歹徒被陆歧的巧劲所绕,有力无处使,心中空荡荡的极为难受,紧接着陆歧突地一剑刺中对方刀身。此剑陆歧用足了劲,为首歹徒胸口如被锤击,倒退五步,口中鲜血喷出,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陆歧追上又是一剑,另外几名歹徒见状纷纷出手阻拦。陆歧手腕一抖,一招湘水九转,手中长剑几乎在同一时间刺向众人。众歹徒手腕中剑,手中兵器纷纷落地,个个吓得面如土色。陆歧收剑退后,两眼死死锁住敌人,只要对方有任何一人想溜,陆歧必将以雷霆之势斩之于前。
    维护治安的官兵终于列队赶到,两百余名官兵把整个广场团团围住。九名歹徒插翅难逃,索性都坐在地上,大声念道:“众生苦,圣火起。熊熊火,洁尘世。”虽蒙着脸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他们坚毅和解脱的眼神,却让陆歧大为不解。
    统领官兵的千户大声喝道:“你们这些摩柯教邪徒,竟敢白日行凶,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来人,给我把这几歹徒拿下,关押大牢!”二十几名官兵一哄而上,人人争先抢功。
    突然,从围观群众中斜刺里杀出两名灰影,他们速度极快,出招狠辣,顷刻间竟把这二十几名官兵全部放倒,接着身形一晃,站在了九名歹徒身前。
    两人皆为中等身材,神情淡漠,满身肃杀之气,其中一人鼻子硕大,双眼浑浊无光,看模样竟是瞎子,另一人的耳朵上则挂满了细细的耳环。
    为首的歹徒见到两人,赶紧下跪道:“属下办事不力,让两位特使前来相救,实在是万死难赎其醉!”
    瞎子冷冷答道:“你且闭嘴,回去自会治你的罪!”
    千户喝道:“来者何人,竟敢如此猖狂?”
    挂满耳环的人傲然道:“枉你身居岳汨郡千户,竟连我们圣火十二使都不知道。”
    千户听闻此言,吓得倒退一步,战战兢兢地问道:“尔等何时入境,为何我这竟无一点消息?”
    瞎子冷笑道:“现在不是知道了么?我们走!”说完,两人竟带着余下九名歹徒大摇大摆地准备离开。而千户这边虽有数百官兵,却因胆怯而不敢动弹,迟迟不敢下发号令。
    此时陆歧再也按捺不住,厉声道:“此地岂是尔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给我留下!”
    陆歧快步赶上,运起《玄心诀》内功,一招两仪落定,左手一掌拍向对方。对方两人继续前行,似是不闻不问,掌风吹得耳环嗡嗡响动。蓦地里戴耳环者翻身一掌迎向陆歧。两掌一对,陆歧只觉得掌心一痛,对方内力犹如尖针一般刺向筋脉,戴耳环者亦被陆歧这一掌打得连退三步。
    瞎子“咦”的一声,显得十分惊讶。戴耳环者也反过身来,正面对着陆歧,然后说道:“老九,这是个硬茬。”
    瞎子道:“追兵快来了,你先带着他们走,这人我来解决。”他脚步不丁不八地站定,浑浊无神的瞎眼直勾勾地盯着陆歧,这一双眼虽看不见东西,却更让人心寒。
    陆歧怒道:“你们两个今天谁也别想跑!”语罢,陆歧长剑交于左手,急刺戴耳环者。
    瞎子喝道:“好胆!”他双肩一震,袖中滑落出一对长约两寸的蜂刺。蜂刺刺中剑身,陆歧长剑被震离了方向。瞎子蹂身而上,蜂刺连连出击,速度快捷,角度刁钻。陆歧倒也不惧,全神贯注地迎敌,只是剑身被刺的多处出现了裂口。
    正当两人打斗正酣,往前慢行的戴耳环者突然停住,从一个诡异的角度一脚踹向陆歧下体。陆歧早有防备,右手猛地一拳击中对方脚掌心。
    戴耳环者见陆歧是左撇子,故暗使阴招偷袭要害,未曾想陆歧竟有防备,劲力之大更是远超之前的左掌。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被陆歧一拳打得嘴角流血,身负内伤。
    陆歧这边却也陷入危机,瞎子趁陆歧忙于应付之际,右手蜂刺刺向陆歧胸前。陆歧勉力用长剑拨开,瞎子冷笑一声,左手蜂刺急刺陆歧腋下。陆歧眼见对方攻势迅猛,自己再难抵挡,心道即将命丧于此。
    千钧一发之际,陆歧突然看到剑身裂口,急中生智,将裂口对准了这致命一刺。蜂刺击在剑身裂口处,长剑顿时断成两截,瞎子喝道:“中!”蜂刺改刺向陆歧心口。陆歧也道一声“中!”提脚一踢,脚尖踢中掉落在半空的断剑上,断剑变转方向,飞向瞎子小腹。
    事起突然,但瞎子身手果然了得,他急忙扭腰侧身,躲开要害。断剑飞快地从他大腿内侧擦过,鲜血喷溅而出。而陆歧亦被他手中的蜂刺在左胸口划了一道深长的伤痕,顷刻衣衫便被染红。
    瞎子见没杀掉陆歧,心中暗道:“可惜!”他拾起地上的断剑,用舌头慢慢地舔干净着上面的血浆,磔磔冷笑道:“好一个阴险狡诈的年轻人,老夫竟着了你的道!今天就不陪你玩了,改日我们再会!”
    陆歧受了重伤,无力追赶,兼之一番激斗,耗损过重,旧伤老病一齐复发,竟站也站不稳。迷糊中,陆歧先点穴道止血,后扯下一块衣角,简单包扎了伤口后便倒在了前来接应的官兵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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