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娇道:“一般。你要干什么?”
    张宝儿招手唤来一乘马车:“这么往来奔走,太辛苦你了,咱们上车说。”
    成娇道:“我没那么娇气。”
    她见那车夫笑嘻嘻望着自己,便觉脸颊发烫,只道是在笑话自己和张宝儿孤男寡女,同车而行,纵然明知张宝儿一番好意,也只在心里感激,无论如何不肯上车。
    张宝儿拗不过她,只好继续步行,边走边道:“肖成虽是撞柱而亡,但起因却是看过‘裴凤’所画的鬼符,突然发疯,我怀疑他大概中毒了。所以想让你问问崔文利,肖成死后葬于何处,我要重新验尸。”
    成娇慨然应允:“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张宝儿道:“不急,已经过了晌午,今天到此结束,明天再说。”
    成娇道:“你回去等消息吧。怕我累坏,就给我准备一壶菊花茶吧。”
    张宝儿对她的执拗深有领教,当下不再多言,便让吉温先回去,自己与华叔回了醉春阁。
    张宝儿先去灶房寻一壶酒,就着冷菜喝了,这才回房。
    甫一进门,便听身后脚步声响,一人紧随而入,却是华叔。
    “有什么发现吗?”
    华叔手中托起一枚药丸,在张宝儿眼前晃了晃。
    “什么?”
    华叔将药递于张宝儿:“这是我在成轲房中找到的,你看是不是毒药?”
    张宝儿托着药丸,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摇头道:“不像。明天给宋郎中瞧瞧,他是行家。”
    华叔略显失望:“自从成轲死后,他的房间便空着,遗物俱在,收拾得很整齐。我在抽屉里发现这种药丸,便偷了一颗,还以为他是被毒死的呢。”
    华叔出去以后,张宝儿迅速泡了一壶八宝菊花茶,藏在怀里,鬼鬼祟祟地下了楼,从后门出来。
    这时花园里的人都已散去,只剩下满园的花花草草。那几棵桂树尤为显得鹤立鸡群,淡白色的小花挂满枝头,丝丝缕缕的香气停在空中,凝然不动,到了这里,仿佛一切都变得虚无了。
    忽然人影一闪,树后走出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是刚才在园内浇水的老仆。
    “公子好。”他畏畏缩缩地打一声招呼,向后面走去。除了侍弄花草,他还负责看守后门,在花园的后角门附近,有一间小屋,便是他的住处。
    张宝儿问道:“老丈,你认得我?”
    “公子叫我老何便好。”他脚下不停,扭头冲张宝儿咧嘴一笑,“适才听几个伙计谈论你,看公子一表人才,想必是了。”
    张宝儿目送他钻进小屋,心中不住苦笑,原来伙计们谈天说地的话题竟然会是自己。
    成娇的小楼门窗紧闭,重帘低垂,张宝儿知道她生性腼腆,但大白天挡着窗帘,还是让人觉得不太合适。
    张宝儿叩了叩门,无人应答。他轻轻一推,并没有闩,遂闪身而入,唤道:“成小姐。”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回应,张宝儿并未多想,举步上楼。
    楼上的布置跟大多数的少女闺房一样,简单而婉约,内外由一道造型别致的月亮门隔开,外间摆放着妆台、衣柜和书架,内间则只有一张床。张宝儿透过珠帘,隐约看见床前站着一人,如同老僧入定,纹丝不动。
    张宝儿未经成娇许可便进入她的闺房,已经很冒昧了,珠帘后面的世界,是万万去不得的。他远远停住,望着帘后的背影笑道:“在面壁思过呢?”
    成娇依然不动,也不答。
    张宝儿干笑道:“那就是在想心事呢?”
    帘后的影子像块木头似的,哼也未哼一声。
    “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这下张宝儿沉不住气了,一个箭步蹿过去,便要挑开珠帘,一看究竟。
    就在他手指刚刚触到帘珠的一刹那,里面的人忽然转身,挥动一柄利斧,直斩他胸际。变故突发,张宝儿来不及作任何抵抗,只本能地向后一仰,便听“啪”的一声,藏在怀里的茶壶被砍了个稀碎,碎片刺破肌肤,胸前霎时一片殷红。
    落珠缤纷中,夹着一张狰狞可怖的脸,那上面疮疤纵横,惨不忍睹。
    华叔破窗而入,也顾不得那么多,拎着张宝儿的脖领便落在楼外的草地上。
    华叔严阵以待,可等了半晌,那人却像见不得光的幽灵一般,并没有跟出来。
    前面的人被响声惊动,相继拥进花园,围着张宝儿询问事由。
    吴炳道:“公子,你跟我们小姐打架啦?”
    结巴道:“胡……胡说!我们小姐……在……在……”
    他似乎也觉得说话实在吃力,抬手向前面指了指。众人望去,果见成娇正飞快赶来。
    张宝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上的窗户,摇头道:“没什么,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怕说出实情,会给众人造成恐慌,若传出去,更会影响到醉春阁的生意。
    成娇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驱赶众人道:“没什么好看的,都回去吧。”
    等众人散尽,张宝儿解开衣衫,拔出钉入肉中的几块茶壶碎片,笑道:“若不是茶壶老兄替我粉身碎骨,咱俩现在已经阴阳相隔了。”
    成娇盯着那扇破碎的窗户,问道:“怎么回事?”
    张宝儿盯着她道:“遵你成大小姐的吩咐,备下八宝菊花茶恭候大驾,哪知送的不是茶,是命!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站在帘后,我以为是你,便没有提防,不料到了近前,他突然给了我一斧子,唉,可惜了一壶好茶!”
    成娇见他只是些皮外伤,心中一宽,问道:“他走了吗?”
    张宝儿摇头道:“没见他出来,也许还在里面吧。”
    成娇刷地拔出长剑:“你在这守着,我进去找他。”
    不等张宝儿答允,她脚尖一点,像朵轻云似的飘进阁楼。
    张宝儿岂肯由她独自犯险,叫声:“等等!”
    华叔早已掠在他的前面,先一步上楼了。
    午时阳光充足,但透过窗帘,所剩便十分有限了。成娇与华叔两人小心翼翼地上楼,每走一步,都似惊险万分。然而楼上却空空如也,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只有那散落满地的帘珠,证明张宝儿并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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