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轲仰起头来,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表情,他只静静的注视着壁顶,但是,老酒鬼却深深的颤惊了,他贴切的明白,当他这位挚友如此的时候,是代表着一种什么意义,代表着一种什么血淋淋的企望。
    老酒鬼咬咬下唇,低哑的道:“老弟,你又在想什么?”
    他目光平视着老酒鬼,目光里,有一抹自嘲的冷酷与狠毒,他摇摇头,凄然一笑:“没有想什么,老哥,你知道的,我没有想什么。”
    老酒鬼犹豫了一下,谨慎的道:“蓝姑娘脸上的斑痕,只是未曾做适当的调理而留下来的痴印,如果加以细心疗治,极有希望复原,老弟,你不要又动了杀性,老弟……”
    孟轲站了起来,岔开话题:“老哥,你自己能否走动?”
    老酒鬼叹了口气,道:“勉强可以。”
    转过身,他又道:“牛人,何如?”
    竟彩早已站了起来,他一挺胸,昂然中带着虚弱的道:“行。”
    “再背着你的未婚妻?”孟轲紧跟上一句。
    牛人咬咬牙,倔强的道:“没有问题。”
    于是,他一言不发,回身背起了女人,顺手一提老酒鬼,老酒鬼皮包骨头的瘦小身子打了个踉跄,硬着性子道:“别扶,老包我还没到七老八十!”
    五个人行出石门之外,老酒鬼已经瞥见了地下死状惨厉的那两个野人,也看见了一路塌颓过来的石壁破洞,他吸了口气,道:“孟公子爷,你,你就这么赤手空拳打了进去!”
    孟左右打量着甬道,边淡漠的道:“依你之意,是否还要带着三千铁甲兵马?”
    一旁的牛人紧扶着他的那妹子,咬牙切齿的往地下的两具尸体吐了口唾沫,恨恨的道:“杀得好,恩公,这两头猪每天都进来要打包前辈……”
    孟微瞪着眼,平静的道:“那么,他们死得太便宜了。”
    老酒鬼用手抹了一把脸,正要开口说话,甬道的那一边,已隐隐传来喧腾的人语声,还夹着不断的惊呼大叫……
    牛人的眼睛一紧,慌张的道:“恩公……我听见有人来了……”
    孟管自研究着甬道,安详的道:“他们一时过不来,那边全爬满了红色的毒蛇,我想,这该够他们忙上一阵子
    老酒鬼喘了口气,迟疑的道:“公子,现在,你在想些什么?”
    他紧了紧背着女人的左臂,缓缓的道:“我想,这个石牢该不会只有一道通路,他们必有绕过前面三处凶物的秘道,他们应该不会像我这样直闯进来……”
    老酒鬼点点头,古怪的道:“那么,这些灰孙子就快来了!……”
    孟血污斑驳的脸上平板而冷酷,他低沉的道:“不错,就快来了。”
    他们静静的站在石门之外,目光四处搜索着周遭的壁顶,石墙,期待着任何一个地方会忽然裂开一道缺口,会有一些手执魔棒的恶汉蜂拥而出,他们都在想着一场血战,一场近距离的,不易闪躲的血战。
    于是——
    一阵隐约的,沉闷的轧轧之声远远传来,似在上面,又像在地底,很缓慢宛如一个带着齿轮的野兽在吃力喘息。
    他忽然笑了,他咧开嘴,轻轻的,却盈溢着强烈的杀机:“老哥,假如此战之后,我们尚能生还,我将与你计算一下在此战中我活宰了他们多少人!”
    老酒鬼深思的望着他,艰辛的道:“公子,你的狠,我早就领教过了,这是我不及你的地方之一。”
    孟笑了笑,道:“他们用蝙蝠生吸你的鲜血时,你曾否后悔过对他们太过慈悲?老哥,这里的人都不是人,他们只是顶着一张人皮的厉害凶鬼。”
    牛人激动的叫了一声,道:“恩公,我跟着你和这些王八蛋拼了!”
    他赞许的点点头,道:“好,他们将会获得加倍的代价,他们没有机会以一命,顶替一命,你,稳着干,咱们活着的可能性比他们更来得大!”
    在孟的背后,蓝的声音幽渺得似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般的响起,轻细得只有项真一个人听得见:“轲……”
    他全身猛的抽搐了一下,他微微仰头,表示听到了,蓝的语声带着深沉的伤感,但是,却异常的平静:“弟,我们还有希望?”
    他考虑了一下,轻轻的道:“我们尽力,莺,你知道,我们五个人没有一个是完好无伤的……”
    她忽然哽咽一声,他忙道:“亲,——”
    那悠远而凄恻的话声抽噎着道:“弟,不论如何,我想,我该有句话告诉你,这句话,或者你早已知道;我们彼此藏在心中已有好久……我!我自知不配,但……但是,我仍然,仍然要告诉你……”
    他激灵灵的一哆嗦,他颤抖着,像一下子掉在冰窖里,他咬着牙,悲痛的呻吟着:“莺……”
    君她俯在他的耳旁边,他可以觉出那一阵阵急促的,却是温暖的呼吸,还有那冰凉的泪水:“我……我爱你……”
    他的嘴唇苍白得吓人,慢慢的,他点头,就是这么句话,这句话,他们彼此蕴藏在心里,那些孤灯相对的漫长的夜晚,那些春花秋雨的绮丽时光,那些美好,寂寞欢愉,却又无告的日子,含蓄得多么愚蠢,保留得多么可悲?又何尝,为了一点什么呢?现在,终于说出来了,说得那么爽脆,说得那么坦诚,早该说出来的,那些诅咒的沉默……以后,假如有以后这三个字该可以咀嚼多长久啊……
    摔摔头,他闭着眼,语声坚定得似泰山的矗立:“莺鸽,我也是,而且,很早即是……”
    她感激的哭泣起来,她将脸孔深深埋在他的胸窝里,他身上一股酸臭的汗味与浓厚的血腥味所融合起来的气息是如此强烈和刺鼻,但在她来说,却又是这般的温馨与甜蜜;纵使这温馨将短暂,这甜蜜会太忧伤,但是,总也有了,那么一滴点也就大多了,人活着,不是总在追寻这便是花费了终生也难得觅求的到一滴点么?
    老酒鬼强撑着身子,这位硬汉觉得鼻腔有些发涩,他忍住了自己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故意笑道:“好一对同命鸳鸯,只是,你们早就该比翼双飞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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