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王亨被他哄开心了,双方合用一个雅间,就是王亨定的雅间,因为他们点的菜先来了。祝公子家中虽然有钱,看了王亨点的菜,眼睛也直了,索性再老脸骗一顿吃的。
    饭桌上,祝公子问王亨,刚才看的是什么。
    王亨掩饰地笑说:“并没有什么。”
    祝公子笑道:“怎么,不能说?”
    王亨忙道:“并非不能说。就是夫子帮我拟的重点,怕小弟看书不得法,耽误工夫。”
    祝公子急忙道:“让为兄瞧瞧可好?王老夫子可是有名的大儒了,他拟的重点,必定是重中之重!”
    王亨强笑道:“这……真没什么好看的。”
    他越不舍得拿出来,祝公子越觉得蹊跷,认定这是王瑾帮王亨估猜的题目,说不定就是本次的考题。
    以王家的势力和王瑾的名望,这很有可能。
    祝公子便极尽所能地奉承王亨,俨然和王亨是至交兄弟,要同甘共苦,将来互相提携的。
    王亨似乎被他捧得飘飘然,不好意思,便将那手抄本拿出来,嘱咐他快看,说自己还要抓紧时间背诵呢。
    祝公子激动万分,如得了珍宝一般。
    可是打开一看,不禁傻眼。
    一色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洋洋洒洒不下几万字,怎么看?根本来不及了。明天就要下场考试了。
    他便央求王亨借他一晚上。
    王亨说不行啊,自己还没背下来呢。
    祝公子求了又求,王亨只是不答应。
    后来王亨说,这是自己为了方便携带抄写的手本,夫子给他的原本是大幅字纸,既然他这么想要,回家拿给他
    祝公子大喜,谢了又谢。
    于是,王亨命一安回家,取了王瑾拟的题目给祝公子,好厚一摞呢,叮嘱他别弄丢了,看过了要还回来的。
    祝公子急忙答应,说保证还给他。
    祝公子认定王亨前两次考试作弊才得了案首,所以,这次王亨也一定知道考试题目,就是他今天哄来的这个。
    王瑾给王亨拟定的题目,真是难啊!
    祝公子根本背不下来,只好连夜抄录。
    他仰仗学正大人是他亲戚,之前已经先说好了,他要夹带进场,务必一举拿下秀才功名。
    谁知王亨也谋划好了,就等捉他呢。
    王亨给祝公子的卷子,除非像他和林馨儿一样能过目不忘,否则一般人是不可能一晚上就记住的。
    那猪公子若能熬住不夹带,算他走运!
    若熬不住,可就堕入王亨的算计了。
    王亨早买通了人,次日进场检查严格一倍。
    次日,祝公子果然被抓住夹带,当场取消科举资格,学正大人也没能保住他。
    事后,祝公子找王亨帮忙,想请王家的人出面说情,这次就罢了,不能一辈子不让他考啊。
    王亨说王家从不徇私枉法。
    祝公子急了,要挟王亨说:是王亨给他的考试题目,才害得他犯错误,若他说出去的话,王亨也吃不了兜着走。
    王亨瞪大眼睛道:“我什么时候给你题目了?”
    祝公子道:“就是王夫子拟的重点。”
    王亨道:“对啊!夫子就是这么说的。”
    祝公子道:“难道不是这次的考题?”
    王亨道:“谁说的?”
    祝公子道:“你就是那个意思!”
    王亨仰着小脸看他,震惊道:“猪兄,你想到哪儿去了?难道你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真是异想天开!”
    祝公子恼羞成怒道:“你敢说你没作弊?”
    王亨傲然道:“小爷能考秀才,就能考举人,考进士!等小爷一路考上去,让你见识见识小爷到底有没有真本事,是不是像你这猪脑子一样只会夹带作弊!哼!”说完,大摇大摆地走了。精致的个头,却走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
    祝公子找人要了本次院试的考题,才发现和王亨给自己的东西毫不相关,这才明白,自己被三寸丁给耍了。
    经此一事,王亨才智超绝和喜怒无常的名声便传出去了,都说他笑嘻嘻就把人给折腾得死去活来。
    再回到眼前,真真羊肉馆。
    梁心铭飞快扫了王亨一眼,不禁也怀疑起来:难道当年他侏儒症治好后,却留下了后遗症,不能人道了?
    他一直不成亲,确实很可疑。
    然她并没有幸灾乐祸、畅快开心。
    她想起王梦雪喊出“长不大的三寸丁”时,男孩震惊的表情;想起那个雨夜躲在竹林中瑟瑟发抖的小身影,心锐痛。
    还有那个月夜,小男孩对她说:
    “馨儿,我活一天就保护你一天。”
    “馨儿,我会努力考科举,为你赚一副凤冠霞帔回来。等我死了,你也能风光地活着,不被人欺负。”
    她忽然抬眼,脱口对王亨道:“恩师不必在意。人活着是为自己,不是活给别人看的;想要做什么,并不用得到所有人认可,只要自己心安即可。”
    王亨定定地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当年,那个小女孩也是这么劝慰他的。
    她的话仿佛有魔力,抚慰着他脆弱的心,在那个秋雨绵绵的夜晚,她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拽了回来。
    洪飞愤然站起来,道:“真是岂有此理!过去看看,是哪路神仙敢如此嚣张,毁人清誉……”
    王亨把手一挡,拦住他,道:“无妨。真冲过去跟他们大吵大闹,也太没气度了。我等睿智头脑,怎能跟他的猪脑子比呢,那是自降身份!”
    梁心铭觉得,这话好耳熟啊。
    洪飞诧异道:“你真不在乎?”
    王亨笑道:“我可是奸臣!一个出色的奸臣,必须老奸巨猾、宰相肚里能撑船,若是被人三言两语就激怒了,睚眦必报,那些正直的御史还不拼命弹劾,如何能坐得稳?”
    洪飞噗嗤一笑,坐下了。
    梁心铭赞道:“恩师好气度!”
    王亨举杯和她碰了下,一饮而尽,心里对华少爷道:“今儿大爷心情好,让你胡说。下次小心了,别犯到爷手上!”
    梁心铭也想:“他终于长大了,学会隐忍了。”
    奸臣想活得久,的确要老奸巨猾。
    像对付祝公子那样,出手就断人前途,干一次还行,若干多了,是无法在世上立足的,总有一天会踢到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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