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琨强忍着心潮的波动对慕容杉说道:“丫头,你来见过老爷的救命恩人。这位是罗浮山的高徒,京都名门裴氏府上的冯凭公子。”
    慕容杉抬眼看了一眼冯凭,走到他身前做了一个万福,口中说了声:“奴婢给冯公子请安。”
    冯凭也看向慕容杉,只见这女子面容平静,不卑不亢,从表面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什么。
    冯凭心中嘀咕着:这个女孩子好静的气场,什么时候见她都是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的样子。不知自己向莫琨强行把她要走她心里怎么想,如果不愿意今日也只好用强了。大不了随后向她解释然后给她个自由。也算自己做个功德,总比她在莫府中天天提防着被人算计要好。
    只听莫金蝶对慕容杉阴阳怪气地说道:“丫头,你有福了。京都公卿裴氏大族的公子相上你这丫头了。日后妹子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怕是自此前途无量啊。”
    莫琨狠狠地瞪了莫金蝶一眼,莫金蝶只作不知,笑着低头玩弄自己小手指上的尾戒,不再言语。
    慕容杉转头看向莫琨说道:“老爷把丫头送与别人了?”
    莫琨答道:“老爷我一言九鼎,承诺别人之事从未反悔过。冯凭小公子是老夫的救命恩人,老夫答应凡恩公喜爱的任何东西,自是我莫府有的老夫绝不吝啬。公子没有看上任何他物,唯独指名要丫头你,可见公子.....”莫琨说到此处话中都带着哭音了,“可见公子对丫头你青睐有加,你过到裴府必是不错。丫头不用担心。”
    冯凭心想你许我莫府任何喜爱之物,我要她的人,你便把这丫鬟当成东西送给我。小爷要是她就抢白你几句解解心头恨再走,反正以后也再不会相见了。
    只听慕容杉说道:“老爷您既然已经定了,自不必多说。小女子身若浮萍,四海为家。莫府也好,裴府也好,原也没有什么两样。”
    莫琨眼泪到底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口中说道:“罢罢罢!你下去收拾行囊吧。这就随冯公子去裴府。”
    常静真人见莫琨动情,虽不明白他为何对一个丫鬟如此难舍,但心中不免起了恻隐之心,开口道:“莫公大不必如此为难.....”
    莫琨摇摇头摆手不语。
    鲍姑心想此事终究还是轮不到自己做主,便望向冯凭,以目暗示让他放弃这个夺人所爱之举。
    冯凭看着鲍姑投来的目光,心中说道:“对不起仙姑,看不明白您的暗示。”把脸转向一旁装傻。常静真人恨得牙根儿直痒痒,但也无能为力。
    慕容杉淡淡地看了冯凭一眼,向莫琨施了个万福退出了厅堂。
    当晚莫琨设素斋宴款待常静真人、葛道望和冯凭三人,宴罢常静真人和葛道望回山,莫家早备好一顶小轿送慕容杉随冯凭回城东的崔氏医馆。
    冯凭坐在马上看着身旁载着慕容杉的那顶小轿若有所思。
    在他们行至城东的镜泉湖时,冯凭摆手叫停了轿夫。
    他下马来到了小轿前,隔着轿帘轻声说道:“姑娘出来透口气吧。”
    轿帘一掀,在夜色的昏暗中慕容杉清秀的脸颊被轿帘半遮半掩,冯凭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听慕容杉的声音说道:“不用了,到你府上再说吧。”
    冯凭仍旧站在轿帘旁说道:“姑娘还是下来一下吧,我有话和你说。”
    里面的慕容杉迟疑了一下,掀开轿帘出了轿子,冯凭陪她慢慢踱步到湖边。夜半的湖水宁静无波,真的就如其名一般好似一面湛蓝的明镜,镜中倒映着天上一轮朗月。四周万籁俱寂。
    冯凭还从来没有和慕容杉单独说过话,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慕容杉率先打破了宁静,她开口道:“请公子恕奴婢直言,公子说话不似大户人家的子弟,用姑娘一词称呼婢女奴婢还是头一次听到。”
    冯凭笑道:“我学礼仪也没多长时间,一年前脑筋都还不够清明,乱用称呼在我身上算不得笑话,姑娘没听说那司马衷说起话来更是荒诞不经吗?”冯凭没好意思拿莫府的老大莫承蝶举例。
    慕容杉侧头问道:“司马衷是谁?”
    冯凭猛觉失言,随即淡淡一笑平静地说:“当今圣上。”
    慕容杉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民间传言当今圣上愚钝倒不是秘密,但似冯凭这般不避名讳直呼其名慕容杉还真是头一次遇到。
    她的惊异之色也仅仅一闪而过,扭头静静望着湖面不再说话。
    冯凭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向莫公索要姑娘的用意.....”
    他话还没有说完慕容杉就打断他道:“还是叫我杉儿吧,你一口一个姑娘听着别扭。”
    冯凭怔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好,杉儿。莫公为报我救命恩之,许我索要任何我想要的莫府的.....东西。杉儿也曾先后两次救我,你想必知道自己在莫府处境危险,我要带你离开莫府是为了给你一个自由之身。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冯凭组织着语言终于表述清楚了自己的意思,他看着慕容杉。心中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伟大啊,这叫什么来着?英雄救美?行侠仗义?他想象着慕容杉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后感激地看着自己的样子。也许眼中会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含情脉脉,然后千恩万谢地感激一番后转身离去。而冯凭在做了善事虚荣心大受满足后,也可毫无牵挂地策马直奔医馆和崔先生畅叙久别之情了。
    冯凭站在那里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自己期待的情景出现。慕容杉始终眼望湖水一语不发。夜风轻轻拂动着她的衣裙,冯凭这时才注意到慕容杉现在离开莫府穿的又是那身她惯常喜欢的翠绿衣衫。
    慕容杉的表情就像面前这汪湖水一般宁静。过了很久她才用在她身旁的冯凭勉强能听到的轻柔声音幽幽地说道:“我没有地方可去,既然允了作公子的奴婢,自然是去公子府上。”
    冯凭听她此语惊的有些不知所措,他听说过各种不可理喻的行为,却没有听说过放着摆在眼前的自由不要而甘愿为奴的事情。
    冯凭随即想到她可能是作惯奴婢了,自由虽好但每日需自谋生计,总不如在大户人家衣食无忧的好。他见识了慕容杉的本事,总在心中猜测她一定不同寻常,现在看来她也许只不过是个会功夫会法术的普通婢女而已。
    冯凭暗想:“原来这女子也不过如此。”心中难免有些莫名的失落。二人转身上轿上马继续前行。
    不一刻便到了医馆。
    廖管家早在门口等待多时,他将冯凭和轿子迎进了府内。
    前一次冯凭随师尊到莫家庄拜访莫琨,只是匆匆回医馆与崔先生一聚。这一老一小那次也没有得机会多说几句。这次冯凭再见到崔先生,两人都分外激动。裴姻出来只与冯凭礼貌地照了一面便回闺房去了,崔先生将冯凭引入内房寒暄。
    冯凭来到晋朝至今,在一起呆的时间最长的人便是崔先生,他早将崔先生视为最亲近的人。
    此时崔先生欣慰地看着长高了许多,眉宇间已有些英武之气的冯凭,口中喃喃说道:“我们的小主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说话间眼中隐隐闪着泪光。
    冯凭看着崔先生苍老了很多的双鬓心中感慨万分,他知道这位老人在自己身上搭上了全部身心,这种忠诚是冯凭在他过去的世界中很难想象更难遇到的。
    他关切地问崔先生道:“先生最近身体可好?”
    崔先生答道:“公子毋需挂念,老夫的身体硬朗的很。”
    冯凭说道:“我为先生找来一位婢女,平日伴您左右照顾先生。”
    崔先生一愣,冯凭接着说道:“冯凭自小无缘得父母亲泽,唯受先生日日辛勤照料与教诲。先生不异于冯凭之父,而冯凭还从未有过些许回报。今日也是机缘巧合得莫家赏赐,权作小辈尽的一份孝心。”便把莫琨如何感谢自己并施以赏赐之事简要地向崔先生讲了一番。当然一些内情有所保留就略去不讲了。
    崔先生听后眼中有泪光闪烁,感慨终于等到了云开雨霁的一天。
    现在的冯凭不仅心智变得清明睿智,而且心怀人主难得的恩泽之心。道法修为长进又如此之快,此次在莫家庄危难中更是小露锋芒。所有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以至于崔先生都难以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他欣慰地看着冯凭眼中充满了慈爱。没过一会儿略做梳洗打扮的慕容杉由后宅老妈子陪着来见过崔先生。
    崔先生看了看立于面前沉静如水、从容不迫的慕容杉,隐隐觉得这丫头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与一般下人有些不同,但究竟有何不同他一时也说不清楚。崔先生也没有太在意这种感觉,随便交代了几句后就让她下去休息了。
    崔先生和冯凭这一老一少分别的时间也不算很长,但中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而两人却不方便时时沟通,崔先生太多的关切之情今日正好向冯凭一一倾吐。关于戴浩天,关于裴姻和莫玉蝶,关于冯凭下一步的打算.....两人有太多话谈不完几乎聊到夜半四更才回房睡下。崔先生躺在床上犹自唏嘘不已,久久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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