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子云带的三千军士一路急行军,用了四日就赶到易州。那支迎亲队伍走得甚是缓慢,估计还有一日时间才能抵达。
    在雍武帝颁发侯子云迎娶北潢公主的圣旨后,柳飞素就立刻返回北潢,途经易州。可是迎亲队伍是四日后,也就是七夕节后一天才出发的,她在前头怎么会遇到后面的迎亲队伍,又比他们提前到易州的呢?
    金国舅那晚派了萧翰前去杜府外面,打算用夜枭暗号与柳飞素搭上联系,却被侯子云发现阻止。第二日柳飞素就离开京都返回北潢,直到现在金国舅仍然不知道他们公主的下落。
    金国舅觐见完雍武帝之后,原本应该立即返回北潢。雍武帝为了让迎亲队伍在金国舅之前抵达易州,不让他们发现侯子云不在迎亲队伍之中,特意留请金国舅在京都游玩几天。金国舅求之不得,正好留下来寻找公主下落,不然回到北潢无法交差。
    雍武帝的心思还不只于此,他定的二十七日让北潢公主来京都完婚,又故意留请他们下来,目的是想拖延住金国舅。一来不让他太快回到北潢商量对策,二来到时如果因为北潢方面的原因导致无法按期完婚,他便有理由追究北潢的责任。
    当然,这只是后话,他早就料定北潢不会将公主嫁给大雍将领。公主一向是北潢王用来和亲的政治工具,嫁给大雍将领并无大用,只有嫁给皇子才能影响到朝政,乃至大雍国的命数。就像当年因为罚金一事,他们立刻就找到太子妃劝说太子,向雍武帝求情。
    这次北潢又说经受大旱,想用公主和亲并借用天水河以南草原。旱灾是有,但究竟有多严重,是否已经到了民不聊生的境地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依雍武帝判断,借用草原不只是想引入雪山之水那么简单。一旦天水河以南草原在北潢手里,那易州就暴露在北潢铁蹄之下,失去这个缓冲带,北潢想要攻取易州就轻易得多了。
    而雍武帝让侯子云组建的这一万骑兵,只是想试探一下现在北潢的战力到底如何。只要他们一悔婚,那就打。如果打赢了,北潢就会求和,求和就反倒让他们割让天水河以北草原,或者赔偿巨额白银。
    万一打输了,就说侯子云与他父亲如出一辙,违抗军令执意出兵北潢,直接就替雍武帝背了黑锅。另一面也证明北潢之前都是隐藏实力,后面肯定有图谋不轨的阴谋,雍武帝就会派重兵把守易州,以防北潢破关入境。
    这一来,这一万骑兵就成了炮灰。之前侯父铁了心将北潢赶出易州涞水关外,如果侯子云又带兵出击,北潢势必会新仇旧恨一起算,全力拼杀,那样侯子云可就陷入危难之境了。
    还记得当时在东大街来福楼阁上,侯子云问柳飞素琴声中为何有一丝悲凉之气,柳飞素说了句:战乱纷争,生灵涂炭,如何不悲如何不凉。她应该是个一会为百姓着想的公主。此次她是否也看懂了这个局势,想要阻止这场看着愈欲爆发的战场,唯一的办法就是如约与侯子云到京都完婚。
    可是北潢王让她嫁给玄霸皇子,她一气之下,离宫出走。北潢王是不会让她屈身下嫁给大雍将领的,她若执意要嫁给侯子云,肯定会惹得父王大怒。不过对于柳飞素来说,就算惹怒父王,她也会坚持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就像离宫出走,只身潜入京都搭上杜府,就是为了想提前看看那个玄霸皇子是何模样。没想到雍武帝一口否决玄霸皇子与她通婚,反而让侯子云迎娶她。
    侯子云身手矫健,在来福楼那一番较量,让柳飞素的飞针完全变成了花拳绣腿,这让她对侯子云产生了一种顺服感,毕竟从来没有一个男子能抵挡住她那副绝世容颜和飞针暗器。就算对方身手再高超,只要多看她一眼就会被迷住,一分神就逃不了被飞针射中的命。
    侯子云正是发现了这其中的玄机,在交手时不敢多看柳飞素一眼,方才屡次躲过飞针。柳飞素的飞针无法伤他分毫,又见他对自己似乎不感兴趣,她这个受尽世间男子垂涎的美人,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被自己美貌征服的男子,心里产生落差感的同时,不禁也对侯子云产生了很大的兴趣。这就是她想要的那种如意郎君,不像俗人一样只看重她外表的美貌。当然,她是天生丽质才有资格这样任性。
    易州涞水关位于易州北境,关外就是一片草原上,往北就是一条天水河,过了天水河就是北潢的地界。
    这个关隘稳稳的扎在易州边境上,孤傲的面对着北潢,保证了身后大雍百姓的安宁。
    关上将旗飘扬,守卫腰姿挺拔,威风凛凛,目视着前方。他们在这里看了关外整整十年,自侯父之后,与北潢再没有发生任何一次大小规模的战争。按理说,一件东西看久了是会疲乏的,这些军士守望关外十年都不曾有过任何异动,他们应该变得邋遢随意才对。但他们并没有,反而看起来军姿挺直,精神抖擞,这就得多亏凌岚刺史了。
    戍边重任,最忌疏忽轻敌,边境战争往往就在守将自以为是的安宁之中突然爆发的。凌岚是个有危机意识的将领,他跟雍武帝一样,深知北潢是狡猾之辈,不得不防。这次雍武帝让侯子云组建一万骑兵,他不到六日就将一万兵马如数集结起来,屯与关内,可见其人办事效率何等之快。
    他对侯子云的敬佩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对侯父的久仰之情。只要北潢一悔婚,想必侯子云定会冲当前锋,引军渡河,将北潢杀得片甲不留。
    今日,他带着侯子云来到涞水关上,向他介绍关内关外的有关情况。侯子云望着关外那片草原,一望无垠,却没有芳草碧连天的那种美感。看来,旱灾确实从北潢边境蔓延到了涞水关外。他心里不禁起了一丝忧虑,这北潢百姓经历旱灾,食不果腹,饮不解渴,如果北潢王悔婚,他带兵突杀入境,这些百姓不光得受大旱之灾,还要经战乱之苦。
    一将功成万骨枯,砍杀他们的血肉,用他们的性命来成就自己的功业。这对吗?
    这难道不对吗?没有他们的血肉之躯作为铺垫,自己如何坐上青勋榜首之位?如何被封为二品大都护?如何让母亲和宗府的人都将他引以为傲?
    似乎,剥夺别人性命,成就自己功业,看着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侯子云想起了柳飞素说的那句忧国忧民的话。没想到她看着任性妩媚,却也有一颗悲天悯人之心。她一个女子都知道体谅百姓,更何况自己就是能掌控战局的大都护!
    侯子云下定决心,一旦开战,尽量不去伤及北潢百姓。如果自己不当这个大都护,不驻守涞水关,换成其他将领,痛恨北潢的狡性,说不定攻入北潢后,就会见人就杀,乃至屠城。现在两边万千生灵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得好好斟酌,将两边百姓的伤亡降至最低。
    这一切看着好像对北潢势必会开战,而且能一举攻入敌都似的。侯子云思量间,下属来报,迎亲队伍刚刚进城来了。
    他俯首望去,这群迎亲队伍出城时风光八面,此时却个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俨然经历了一番苦难折磨。
    他心里不解,快速下城问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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