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进。”沉凛威严,只闻其声便叫人不自觉心颤。
    陆征推门而入,“外公。”
    老人从办公桌后抬起头来,两鬓虽已斑白,脸上皱纹深刻,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不见一丝浑浊。
    岁月赋予的大气,时光馈赠的从容,在他身上完美体现。
    “阿征来了。”起身,绕到办公桌前,眼底掠过一抹温情,平添慈祥。
    指着一旁沙发,“坐。”
    陆征先虚扶着他坐下,然后就着桌上的茶具开始动手。
    烫壶洁具,温杯热盏。
    “您不在京都待着,跑津市来做什么?”陆征动作不停,随意开口。
    庞老爷子正欣赏外孙行云流水的泡茶技法,闻言,“有个会。”
    “什么会要劳您挪窝,从京都到津市?”
    老爷子虎目一瞪,“军事机密瞎问个什么劲?!”
    陆征把泡好的茶递过去,顺势瞭了他一眼,“我怎么不知道津市这块地上有机密?您该不会是因为我要来,所以……”
    “臭小子!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不害臊!”
    陆征笑了笑,迷之深邃,又喝口茶,不紧不慢:“外婆身体还好吧?”
    “你想知道怎么不亲自回去看看?哼,亏你外婆还三天两头念叨……”
    小白眼儿狼!
    陆征刚想说话,老爷子就炮仗似的炸了——
    “也不知道陆老头给你灌了什么迷汤,部队不待了,升衔的机会也不要了,居然去当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你简直要气死我!”
    来了来了……
    陆征没说话,由着他炸。
    “……你看看,每次都是这样,三棍打不出个闷屁来!权当老子说废话,可惜我这一杆枪,到头来没人接班……”
    老爷子喟然长叹,眼里流露出的惋惜和无奈浓得化不开。
    “当年,少勋一意孤行要去当医生。都送到军区门口了,小兔崽子死活不愿进去,像头犟驴一样,在地上打滚儿……唉,我是对他不抱什么希望了。”
    “还好,你在部队给老子争气,愣是没靠丁点儿裙带关系就到了营长位置,再熬个几年师长肯定跑不了。你倒好,说不干就不干!”
    那可是华夏最年轻的少将啊!
    想想都心疼……
    “还好,我发现及时,不然你用命拼回来的军衔就没了!”
    “还是您厉害。”
    “滚犊子!”
    足足二十分钟,陆征就听老庞同志训话,从头到尾没敢反抗。
    临了,“也罢,总归是你自己的选择,我说多了你也当放屁。”
    “那我走了。”陆征起身,整理外套。
    “等等!再给我泡壶茶。”
    “……”
    “好了,您慢用。”陆征替他斟满,服务可谓周到至极。
    “后天你外婆约了周家姑娘喝下午茶,别迟到。”执杯品茗,云淡风轻,好像在说——你明天去挑头小乳猪当礼物,不用谢。
    陆征没应,拔腿就走。
    “你给我站住!人家周……”
    “我有女朋友。”
    嘎——
    “你说什么?!”手一抖,差点摔了茶杯。
    陆征重复一遍。
    “哪家的姑娘?多少岁?做什么工作?性格好不好?不要脾气大的,麻烦……欸!你个臭小子跑什么?!把话说清楚……”
    被盘问的远不止陆征一个。
    上午十点,406宿舍。
    “都说,**一刻值千金,说吧,几刻了,也好让咱们算算值几多钱。”韩朔操着一口港普,怪声怪调。
    “熙熙,你是不是……啪啪了?”小公举捂着发烫的脸颊,圆溜溜的大眼尽是好奇。
    安安轻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谈熙被三人堵在门口,那一脸懵逼的表情简直哔了狗。
    “你们能不能先让我进去再说?”
    下一秒,哐——
    门关上,人也被强拉进去。
    “说吧。”
    “我们还等着呢!”
    “那个……人家想听啪啪的内容呢!”
    谈熙深吸口气,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我男朋友来了。
    第二句:我们昨晚在一起。
    第三句:多的无可奉告。
    三人顿时歇菜。
    不过,其中的八卦猛料已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小公举:“被塞了一大捧狗粮,心好痛。”
    韩朔:“哟呵!宿舍藏了个老司机!”
    安安:“面包会有的,男票也会有的。”
    谈熙:“我带了早餐,你们吃不吃?”
    “吃!”异口同声。
    下午,谈熙睡了个美美的午觉,爬起来,洗个脸,顿时神清气爽。
    韩朔抱着电脑玩英雄联盟,两手不得空,杀得双眼血红——
    “靠!又他妈死了!日你先人!”
    谈熙挑眉:“你确定自己是个香港人?”
    “非也,本人祖籍潮汕。刚才那句是跟隔壁一四川妹子学的。是不是特带劲?”
    “……”
    “谁的手机响了?”
    谈熙捞起电话,转身到阳台。
    殷焕?
    一个“喂”字还没出口,就被对方抢先,谈熙越听面色就越难看。
    事情还要从昨天晚上说起。
    赌场生意越做越大,殷焕的名头也越叫越响,加上宋白这个纨绔子弟当靠山,可谓八爪螃蟹横着走。
    想来分一杯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就包括雷鸣,雷老大。
    殷焕之前跟谈熙汇报过,两人商量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对方诚意到位,那他们也不会拒绝。
    毕竟,这事互利共赢。
    雷老大也确实没让人失望,五十万支票出得豪爽又大方,说是给赌场扩充门面,再添几张赌桌。
    殷焕也不是那种死咬着过去不放的人,对方给得顺心,他也收得乐意。
    因而,雷鸣正式成为赌场股东之一,和殷焕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昨晚,两人相约酒吧。
    殷焕到的时候才发现叫了小姐,还没来得及坐下,怀里就被硬塞了一个。
    触手温软,香气袅绕。
    再定睛一看,哟嚯,还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巴掌大的小脸,刚到他胸口,纤纤细腰,不盈一握。
    关键,还是童颜**!
    只是香味太浓,闻惯了媳妇儿身上的洗衣皂味儿,殷焕连打三个喷嚏,下意识把人推开。
    雷鸣多喝了两杯,左手一个沉鱼落雁,右手揽着闭月羞花,见状,大笑起来。
    “殷老弟,你这是无福消受美人恩,可惜喽!”
    殷焕这辈子除了爱媳妇儿,就是爱面子。
    本来雷鸣只随口开了个玩笑,可听在他耳朵里愣是变了味儿,当即往沙发上一坐,拍拍大腿,朝之前被他推开的小姐扬了扬下颌:“过来。”
    这一开口,就注定踏上了作死的路。
    几杯烈酒下肚,饶是他酒量再好,也禁不住头晕。
    “童颜**”的花名叫兰兰,是那种特会来事儿的类型,几句奉承话就把殷焕给美得找不到边儿,自信心极度膨胀。
    “……真的吗?焕哥好厉害!我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man的男人……”低头,咬唇,娇羞状。
    “man?”
    “就是爷们儿的意思。”连忙解释。
    “嗝——你、说真的?”
    “兰兰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您!”
    “哟,瞧瞧这小嘴儿甜得……”
    话音未落,兰兰便自觉把得了夸奖的小嘴送上,殷焕登时就懵逼了。
    等反应过来要把人推开的时候,包间门突然被推开,然后是一个熟悉到不敢置信的声音——
    “抱歉,走错……”
    岑蔚然是陪导师出来应酬的,上个月刚拿下一个皮革公司的市场调研,今天是来做最后交接,说白了,就是收钱。
    眼看一个月的辛苦付出终于要有所回报,所有欣喜却在推开门的那一刻悉数化为飞灰,烟消云散。
    她多希望眼前这一切都是幻觉。
    可惜,她今晚滴酒未沾,脑子无比清醒!
    她多希望眼前这个搂着小姐肆意寻欢的男人不叫殷焕。
    可惜,的的确确是他。
    猛地推开怀里女人,慌忙间带翻了酒瓶,殷焕醉意全无,眼里的慌乱如一把尖刀狠狠插进岑蔚然的心脏。
    十年相伴,她对他了若指掌。
    这是心虚了啊……
    原来,他没有苦衷,都是自愿。
    “殷焕你好样的!”
    撂下这么一句,岑蔚然摔门跑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犹如一记记闷锤打在他心上。
    “媳妇儿!”蓦地反应过来,殷焕追出去。
    四下张望,哪里还有岑蔚然的影子。
    “媳妇儿——”
    “然然——”
    楼上楼下,足足找了二十分钟,连女厕都没放过,殷焕嗓子也喊哑了,全身止不住冒冷汗。
    那种感觉就像身体架在火上炙烤,而心却沉入无尽冰洋。
    第一次,这般直接而无措地感受到什么叫——水深火热。
    “媳妇儿……我错了……你回来……”
    回到包间,拿上皮夹克准备离开。
    “殷老弟,你没事吧?”
    摆摆手,无意多说。
    “要走?行,兰兰还不去服侍你焕哥?今天的出台费我给了——三倍!只要把人弄舒坦了,少不了你那几个钱。”雷鸣财大气粗,彼时,他已经被一左一右两个女人撩拨得气喘如牛,中门大开。
    兰兰闻言,忙不迭从沙发起身,扭动着纤腰翘臀朝殷焕贴上去。
    “焕哥~人家今晚陪你嘛!”
    青筋暴跳,双拳收紧。
    “人家会的东西很多呢,如果你想多几个人也没关系,深水炸弹、鳝始鳝终都可以,不过,价格嘛可能就要另算了……”
    殷焕只觉恶心,“滚!”
    “殷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兰兰好歹也是姑娘家,你不怜香惜玉就算了,怎么可以……”
    “你他妈敢不敢再说一遍?!”殷焕冲上去,直接把人按到,抓着领口开始死命摇晃。
    雷鸣本就醉了,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老弟,你不会看上哥哥这两个,想玩双……哦,不,三飞吧?”
    “飞你麻痹!”殷焕咬牙,直接把人给撂翻在地,“我媳妇儿要是没了,你就等着扒皮拆骨!”
    言罢,衣服甩在肩上,转身离开。
    孤孑的背影染上一抹沉重的怆然,却依旧挺直。
    “焕哥,你就这样把我扔下了?”兰兰追上来,跪倒在他脚边,胸前波涛拼命蹭着男人腿肚。
    殷焕反身一脚:“滚!”
    兰兰捂着心口,疼得眼泪直流,“焕哥……”
    留给她的,是男人决然离去的背影。
    离开夜总会,殷焕骑着摩托直奔青铜巷。
    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
    开门瞬间黑暗袭来,一室冰冷。
    “媳妇儿?”他轻声唤道,语气中的小心翼翼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觉察。
    一身疲惫,满脸霜雾。
    他从卧室到厨房,“然然,别躲了……我道歉,还不行吗?”
    别不理我。
    按亮屋里所有灯,找遍每一个角落,连窗外都不放过,没有……
    都没有……
    跌坐在床沿,一阵无力涌上心头,殷焕掏出烟盒。
    抽出一支,点火的时候发现火苗在晃,原来是自己手在抖。
    苦笑一声,砸了火机,又把烟叼在嘴里,没有火气儿,没有烟雾,满室光亮驱不散他心头越来越重的阴影。
    “媳妇儿……”
    ------题外话------
    今天没有二更啦,大家别等,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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