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夕带着两个差役,声势浩大地来到了牛鞍堡。
    先前被沈耘拜访过的人家,纷纷心里一紧,生怕被沈夕怀疑是给沈耘盖了指印的。
    感受到村民因为恐惧而勉强露出笑容,冲着自己打招呼,沈夕心里忽然间就觉得舒爽不少。
    很平易近人地回着村民们的搭讪,沈夕一路走到沈耘家门口,冷冷地朝里头看了两眼,见这娘俩也没人出来招呼自己,平白觉得扫兴。
    不过,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剩下常住几天,等这科考过了,沈夕便准备回去。
    沈美家中。
    有沈夕过来,自然这招待就要丰盛一点。心疼了好久宰杀一只小羊羔,沈夕与两个差役便如饕餮一般大快朵颐起来。
    吃过后拿粗布擦了手,又在草席上折一段下来剔着牙缝,沈夕很是悠闲地问道:“三哥,那小畜生这几天没得逞吧?”
    沈美虽然家住村南头,但村里的大小事情还是时刻关注着:“放心吧,绝对没有,这两天他娘俩给人家磕头作揖,可是谁敢冒着被你们收拾的风险给摁指印啊。”
    “那就好,这两天我就一直住在这里,等科举完了再走。我倒是要看看,没有功名的读书人,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沈夕的得意落在沈美眼中,心里说不出的憋闷,但想了想,还是提醒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只要去城里,总能得到些读书人的赏识,咱们还不是要落场空。”
    “三哥你尽管放心便是了。那些个读书人看重的是他的将来,只要这次科考他参加不了,到时候咱们再想点办法,让他从了贱业,往后便再也无法考科举,岂不是一了百了。”
    “好,就听你的。而且俨儿今年也要考科举,我听说他的本事也与那个州学三才子不遑多让,到时候若是过了发解试,还要你这个当叔叔的多帮衬一些。”
    沈美的意思很明显,前往京师到底还是要花钱的。虽说到时候住宿吃饭这些都有官府承担,可是毕竟还得有其他的花销,对一个家庭来说,能找人帮衬,自然是最好的。
    沈夕难得慷慨。
    “到时候我便帮衬五百文,为沈俨置办一套新衣裳。”
    说少不少,但是显然沈美希望的数目只会更多。不过好歹沈夕开口,多少也算不错了,只能按下心中失望,笑着点点头。
    让沈夕欣喜的是,连日来这两个差役都盯着沈耘家的大门,压根没有看到沈耘母子出门,这个消息让沈夕觉得,这娘俩都算是死了心了。
    随着科考时间将近,这警惕心也慢慢放了下来,原本还是两人轮流看着,到科考前两天,居然一起来一起走,压根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科考前一天,晌午。
    似是觉得自己这淡出鸟来的乡下生活总算就要结束了,加上沈俨明日便要参加发解试,今日回来准备东西,沈夕特意掏了钱买了不少野味,犒劳大家。
    有肉吃,自然是极好的。两差役从早上一直忍到现在,嘴里口水都眼看着要流干了,总算等到了午饭的时候,看着沈耘一家依然无人出来,甚至于村里的百姓到沈耘家门前都要绕着走,倒也放心不少。
    “沈户曹,你就放心吧,这几天咱们就这么光明正大盯着,那些村民连那家家门前都不敢接近,根本不会出什么事情。咱们赶紧吃完,再去看着,谅他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一个差役拍着胸脯如此保证,让沈夕心里感到非常满意。
    只要将沈耘一家孤立了,往后要收拾他还不是简单的事情。
    三人一番吃吃喝喝,虽然说赶紧,却依旧吃了大半个时辰。口中回味着那野兔野鸡醇香的肉质,两名差役吊儿郎当地走到距离沈耘家最近的街角,靠着墙壁的荫凉侧躺着。
    太阳渐渐西斜。
    对着两个差役而言,这日子就像是水一样,平淡无味。一个接着一个躺着躺着就睡起觉来,醒来时只觉得脖子僵硬,摇一摇简直痛的要命。
    看看时间也已经酉时出头,想着再过两个时辰天色就要黑了。这心里也总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只是,如果时光倒流两个多时辰,他们依旧在这里,这会儿就没有了这么松快的心情。
    沈夕带着两个差役来到村里的事情沈耘一早就知道了。
    这些天之所以没有出门,一来是没有必要,而二来,也是想要让这些盯着自己的家伙松懈下来。在两个差役光明正大地盯着沈耘家的同时,却不知道有人也在暗中盯着他们。
    这个人,便是三爷。
    对沈耘这个后生,三爷说不上宠溺,毕竟还有自家孙子在膝下呢。可是自从给沈耘摁了指印,他也算是把所有的身家都压在沈耘身上了。
    如果沈耘不能参加科考,而自己摁指印的事情再传出去,自己一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
    但既然摁了指印,也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到如今,只能帮助沈耘考科举,然后,尽可能考成。当得知城里有贵人帮助沈耘的时候,三爷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但沈夕的到来对他无疑是中巨大的压力。
    和沈耘一般,他害怕这两个官差阻拦沈耘前往成纪县。因此这些天来,一直是他盯着官差,隔着墙为沈耘传递消息。
    今日晌午那两个官差一走,三爷便出门转悠了一圈。确定官差往沈美家吃饭了,便匆匆告知了沈耘。而早已经收拾停当的沈耘乘着这个空当,便从后院院墙上翻了过去,走小路出了村子。
    这一路上,看到的人当然是有,可谁又想跑过去告状呢。反正沈夕那个吝啬的性子,也不会给赏钱。
    一来一去,俩差役蒙头大睡的时候,沈耘也已经到达成纪县,找了客栈住下。
    这是一个值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夜晚。
    沈耘的内心也有些激动,然而,为了在第二天的科考有充足的精神,沈耘还是选择了数着绵羊促催自己入睡。三更更漏敲响,狭小的客房里,一阵缓慢的呼吸声。
    卯时三刻。
    在军中,这是集结队伍点卯出操的时间。而在朝中,这是候在朝房等待早朝的时候。对于科考的士子来说,这是要赶往贡院等待检查进入贡院的时间。
    沈耘昨日便备好了食物和笔墨砚台,统统放在随身书箧里。与店家结了房钱,便冲贡院走去。
    一路上摸着黑,倒是遇到了不少与他同样目的的士子。虽然看不清对方的颜面,甚至于彼此都不认识,但这些士子们依旧遇到人便会相互祝福:“祝兄台榜上有名平步青云。”
    连番的祝愿下来,到了贡院门口,更是热闹。
    只是沈耘早已经说干了口舌,无奈只能在旁边的茶摊上买了茶水喝几口,方能继续下去。
    太阳渐渐出来。
    士子们也逐渐看清楚了身边站着的是什么人。这下子先前的祝福便变成了相互攀谈交情。
    沈耘自觉也是个很难有人认识的人物,怎知这里头还真有认识自己的。
    “原来是沈兄当面,祝沈兄榜上有名。”忽然有几个围在自己身边,很是诚挚地祝福起来,倒让沈耘一阵发愣,随即缓过神来,很是谦恭地致意:“也祝几位仁兄高中,就此仕途有望。”
    “眼看着就要查验身份了,沈兄感觉,今科的策论,会考些什么?”
    “是啊,沈兄也猜猜,让我等心里有个准备。”
    这大致就和后世高考前夕的猜题是差不多的,只是对沈耘而言,唯一一次科考的记忆也还是从前身那里得来的,再说儒家典籍这么多,国家大事那么多,这玩意压根就不好猜啊。
    沈耘苦笑一声:“却是让诸位仁兄失望了。这猜测,到底也需要一些根据。沈耘自年后便一直幽居在家,国家大事诸位知道的定然比我多,这时务策我定然是猜不中的。”
    “而经义论,便要看出题的考官是何许人也了。前次科举,时务策是世安公出的题,经义论却是学政出的。今年这两位一个致仕,一个右迁,新来的两位我却一点又不熟。”
    沈耘说的赤诚,倒是让这几人点了点,对沈耘也产生了不少的好感。
    “沈兄说的是。如今这位学政,只在州学讲学过一次,我等闲散士子,却是无缘听讲了。但愿出题不要太偏,让我等也有个机会。“
    “说到这里,似乎州学的那些家伙到现在还没来吧。“
    “嗨,这个自然是理所应当了。人家毕竟是州学的,不仅科考无需保书,还能悠闲地在州学准备好了,一起过来,提前接受检查。便是那检查,也潦草的很,哪里似我等一般,简直要斯文扫地。“
    说着有些不平的话,几人逐渐将话题转向了今岁州学到底有几人能够通过发解试的问题上。对此沈耘只能表示旁观,毕竟,对他来讲,州学县学,他似乎只有州学三才子和沈俨算是熟人,其他,一概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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