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梁的被几个壮汉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扔到了天井里。不一会儿,婷婷也穿着睡衣被拉到了天井里跪着。
    “三爷,侬请坐。”一个手下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让何三坐下。
    何三叼着烟斗,望着跪在地上的那对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的男女,咬牙切齿,冷笑了一声,脸上的那道刀疤也跟着跳动起来。
    “侬就是梁少,梁毅文?”何三斜着眼睛望了地上跪着的年轻人。
    “是呃,何三爷,对不起,是我勿对,请侬原谅我。”梁毅文声音颤抖。
    “格种事体还能请求原谅啊?”何三转过头,望望四周的手下:“那讲讲看,那听到过伐?给人带了绿帽子,还要请人原谅,哼哼,我倒是第一趟听说。”
    周围人都附和:“从来没听到过,简直是笑话。”
    “听到了伐,侬小贼胆子大呃,居然轧姘头轧到我头上来了,侬想寻死啊。”
    何三一脚踢在梁少的前胸,梁少惨叫一声,身子往后一倒,马上又被人拎了起来,重新跪好。
    “婷婷啊,是不是伊这只face比我好看,所以侬就跟伊搞七捻三了?”何三恶狠狠地望着婷婷,咬牙切齿地说道:“是不是我面孔上有道疤,侬就看不上我了,就跟这只小白脸搭上了?“
    “不是呃,三爷,我没想跟伊搞七捻三,不是我寻伊呃,是伊硬紧不肯跑,赖了我此地,我力气小,弄不过伊。”婷婷满脸泪水,向三爷哭诉着。
    “啪”的一声,婷婷左脸颊上立刻多了五个指印:“侬这只骚货,要不是我看中侬,你老早就滚到四马路上去拉客了,我刚刚给侬租好房子,侬就迭能报答我呃,是伐?”
    婷婷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泣着。
    何三从脚踝处拔出一把匕首,递给身旁的一个手下,言语平静,但字字充满着杀气:“去,把伊格张面孔划花忒,我倒想看看这只小白脸变成小花脸之后,还哪能去勾搭其他女人。”
    “勿要,何三爷,饶命啊,放我一马,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侬。”梁少如捣蒜般在地上磕头。
    两个流氓把梁少双手反剪着摁住,那个拿着匕首的流氓一手捏住梁少的下巴,一手拿着明晃晃的匕首朝梁少的脸上划去……
    “啊……啊……”梁少大声嚎叫起来,两边的脸颊被匕首各划了一个大大的x,整张脸鲜血淋淋,惨不忍睹。
    婷婷吓得像是筛糠似的,抖个不停,低着头跪在地上。
    “婷婷,侬现在回过头去看看,伊格只face侬还欢喜伐?”何三吸了口烟,把烟喷在婷婷的脸上。
    婷婷摇摇头,何三一把把婷婷拉起来,让伊转过身去,逼着她看着眼前嚎叫着的,血淋淋的梁少。
    “看清爽了伐?”何三咬牙切齿地问道。
    婷婷被何三拽起头发,眼睛只能死死盯着梁少,梁少昔日那张白净的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狰狞可怖。婷婷闭起眼睛,点点头,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何三爷,接下来哪能办?”那个拿匕首的壮汉把带血的匕首朝衣服上擦了擦,双手交还给何三。
    “一道做忒。装了麻袋里,沉到黄浦江里去。凡是跟我何三爷过不去呃,一律做忒。”何三狞笑着望着这对偷腥的男女。
    “三爷,饶命啊,我勿想死,我勿想死呀。”婷婷抱着何三的小腿,苦苦求饶。
    “早知今朝,何必当初。带了跑。”何三一脸冷酷。
    “慢!”淑娴不忍婷婷这么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她想竭力阻止何三的杀戮。
    淑娴走到天井里,朝何三点了点头。
    “侬好,何三爷,我是住了西厢房里呃,昨日夜头呃事体,我能作证,确实不是婷婷姑娘存心要给侬戴绿帽子,伊想拦牢格位先生进门,但是,侬晓得呃,一个女人有多少力气,伊哪能挡得牢呢,唉,要是昨日夜头何三爷在场呃闲话,婷婷姑娘就有靠山了,就不会得被其他男人欺负了。”
    “哦,侬都看到了?”何三歪着脑袋问淑娴。
    “嗯,昨日夜头,我胃痛,起来吃药,看得清清爽爽。格桩事体确实不是婷婷姑娘呃错,所以,我想求何三爷,放伊一条生路,婷婷姑娘嘎年轻漂亮,我想何三爷肯定也舍不得婷婷红颜薄命。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要是传出去,讲何三爷把自己呃相好丢到黄浦江里去,人家背后会得讲何三爷太薄情,侬讲是伐,何三爷?”
    何三被淑娴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但他非但不生气,反而十分佩服这个胆识过人的女人,能让他何三买账的人可不多,更何况是女人。
    “格位太太哪能称呼?”何三对淑娴刮目相看。
    “我先生复姓欧阳,就叫我欧阳太太好勒。”
    “好呃,欧阳太太,今朝我就买侬一记面子,放过这只女人,不过这只男人……”
    “何三爷,侬已经把伊这只面孔划花忒了,我想伊也不敢再出门了,也不会有其他女人会得寻伊了,这比侬弄死伊,对伊来讲更痛苦,侬讲是伐?让伊终身吸取教训,也给别人一个教训,对社会风化也有警示作用,侬讲对伐,何三爷?”
    “欧阳太太讲起闲话来,真呃是一套一套呃,不简单,好呃,我何三就听欧阳太太一句劝,今朝放伊拉一条生路。告辞了,欧阳太太。”
    何三朝淑娴抱了抱拳,带着手下离开了吉祥里18号。
    淑娴呼了一口气,连忙把跪在地上的婷婷扶起来。
    婷婷哭着向淑娴磕头:“谢谢欧阳太太,婷婷做牛做马也不会忘记侬的救命之恩。”
    “快起来,快起来,到房间里去擦把面,梳梳头发。好了好了,勿要哭了,现在没事体了。”
    淑娴把婷婷搀扶进屋,然后出来对着还在呻吟的梁少说:“侬勿要再跪在此地了,快去医院缝两针,包扎伤口,要是伤口发炎了,侬就真呃毁容了。”
    梁少向淑娴磕了个响头:“谢谢欧阳太太救我一命。我梁毅文一定会报答太太呃。”说完,梁毅文捂着脸,转身离开了吉祥里18号。
    淑娴刚要出门,客堂间的门打开了,杜太太一边拍胸口,一边朝淑娴走过来。
    “哎呦,吓死我了,简直就是活阎王,哪能有格种手段子嘎毒辣的人呃啦。”
    “都是侬,只晓得几张钞票,侬看看,引狼入室了,是伐,像何三爷这种角色,阿拉是惹不起呃。”杜学谦也从客堂间走出来:“乃么好勒,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看18号从此以后不会太平了。”
    “唉,我哪能晓得迭个何三爷是格种人啦,哎呦,乃么哪能办啦?”杜太太为自己开门揖盗而后悔不迭。
    “还是人家欧阳太太来三,非但没被吓瘫,反而三言两语就让何三爷改弦易辙,放下屠刀,这种气魄比男人还结棍。我是自愧不如啊。”
    “杜先生过奖了,我也只不过是看不过去,勿想让伊滥杀无辜。毕竟格两个人罪不至死。”
    “欧阳太太真呃是菩萨心肠,我杜某人佩服,佩服。”
    “好了,杜先生,我给侬讲得都不好意思了,我出去一趟,再会。”
    淑娴拎着布袋,走出吉祥里,朝震旦大学走去。
    淑娴一看时间晚了,赶紧叫了辆黄包车赶到震旦大学。走进图书馆,一位穿着工装裤的女孩子向淑娴走了过来。
    “你是许小姐吧?”
    “叫我淑娴吧。”
    “好的,淑娴姐,我是这儿的图书管理员,我叫刘月宁,校长让我当你的助手。”
    “哦,是小刘啊,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还不了解,还要向你请教,还望你不吝赐教。”
    “说哪里的话,淑娴姐,你可别说请教二字,有什么问题,我一定有问必答。”
    淑娴笑了起来:“小刘,你还真是谦虚。好,麻烦你现在就带我去熟悉一下图书馆的业务。”
    “好的,淑娴姐,请你跟我来。”
    刘月宁带淑娴熟悉图书馆的各类图书分类,归档,编排,方位,借还书的手续等等,淑娴在一旁认真记着笔记。
    一上午,淑娴就基本搞清了图书馆的大致情况。
    昱霖正在报社校对稿件,电话铃响了,是韩主编打来的。
    “欧阳锐吗,贝勒路上一根水管爆裂了,侬去采访一下。”
    “好的,主编。”昱霖放下电话,拿起相机,朝报馆外走去。
    昱霖来到了贝勒路,看见一根水管爆裂开来,水柱冲天,周边一片汪洋,路人纷纷踮着脚过马路,一些孩子则在水中嬉戏,更有甚者,一些妇女利用这天然的淋浴,给娃儿洗澡。
    昱霖拿着相机对着这些场面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便转身走了。
    长脚和阿四,小六子正好路过这儿,见水管爆裂,嘴里骂骂咧咧。
    “倒霉,哪能碰着水管爆忒这种事体,乃么我这双皮鞋要泡汤了。”长脚踮起脚过去。
    “是呃呀,我刚买呃西裤也要弄湿忒了。”阿四心疼地望着自己那条新裤子。
    长脚刚想嘲讽阿四,一抬头,看见陆昱霖正朝自己方向走来,觉得似曾相识,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忽然,他一拍脑袋。
    “捉牢伊,伊就是田家骐呃侄子。”
    阿四和小六子一听,连忙转身朝昱霖跑去。
    昱霖在经过长脚这几人时,就已经认出这几人就是当日在田家骐公馆外守着的便衣,尤其是那个长脚,还一直跟到圣玛丽医院。
    昱霖听到身后有人朝自己飞奔过来,知道是被长脚认出来了,急忙疾走几步,跑进附近的一个弄堂里,而后飞快地朝弄堂的另一个出口跑去,长脚几个拔出枪,在后面紧紧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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