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夫人十分不解,既然喉咙根本没问题,为何她不能说话,为何一提及这个问题,她就如此失常,这根本不合理,且,竟然查不到她到底出身何处……
    楼奕闵的猜测若是对的,蔡悦来自北璃,那她得好好派人去查一下了,若蔡悦只是普通人,图个安心也好,若不是……
    那就另说了。
    她虽然不在乎蔡悦出身青楼,也不在意蔡悦身子如何,楼奕闵既然喜欢,她自然可以不在意这些,但是,若蔡悦来历不简单,她怕是要另作打算了。
    宁国公府不是一般的官宦家庭,身后的兵权势力,直接可以影响楚国的国政,宁国公府的事情,不可马虎,她自然是不能随随便便的让一个如此异常的人嫁进来,所以,不得不慎重。
    凝神沉思片刻,宁国夫人这才看着刘太医淡淡的问,“依刘太医看,既然她喉咙没有毛病,那她为何不能言语?”
    刘太医面露为难之色,“这……”
    他还真无法确定。
    宁国夫人见他面色为难,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不妥,歉意一笑,道,“倒是我为难刘太医了!”
    刘太医忙讪笑道,“夫人哪里话……”顿了顿,他面露犹豫之色,想了想,低声道,“不过,下官瞧着这位姑娘的病症,有些猜测,只是,尚不敢肯定!”
    “哦?”宁国夫人眉梢轻挑,旋即缓缓一笑,“刘太医但说无妨!”
    刘太医想了想,随即沉声道,“下官曾听闻,在岭南一带有一稚童,原本口齿伶俐十分聪慧,可一夜之间便无法言语,据说乃因为亲眼目睹其母被杀遭受刺激,便再也不曾开口说话,许多大夫诊治,都说他的喉咙并无问题,可他却无法再言语,下官方才也说了,这位姑娘的心悸之症,乃常年惊恐不安落下的毛病,如此看来,想必也是因为遭受了刺激,让她失语,如此一来便是她自己不愿说话,如此情况医术再高的大夫,怕也束手无策!”
    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若是她的喉咙有问题,兴许他还有办法,可这种状况,再好的医术,也一样没有办法。
    宁国夫人闻言,神色转而凝重,转头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蔡悦,眼底晦暗不明……
    据她派人查探所知,蔡悦在被卖进青楼时便已经是哑巴,因为姿色甚佳,所以青楼的人才买下她,然而她不肯接客,多次想要逃走,还伤了客人,才会被殴打虐待,因此常年惶恐不安落下心疾,可这是在青楼时的事情,那她变成哑巴必然是在进青楼之前……
    她是孤女,也有可能是失去了亲人所以遭受刺激,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宁国夫人不知为何,总感觉不对劲,蔡悦的反应,太过古怪,不管如何,她还是要搞清楚,不然,怎么也无法安心。
    看着刘太医,宁国夫人笑了笑,缓声道,“既然如此,我知道怎么做了,有劳刘太医今日跑这一趟了!”
    刘太医忙道,“夫人哪里话,这是下官该做的,既然这位姑娘已无大碍,下官便先行回去了!”
    “也好!”她颔首,转头看着身后的侍女,淡淡的说,“送刘太医!”
    “是!”
    刘太医微微作揖,然后提着药箱跟着侍女出去了。
    太医一走,宁国夫人这才走到床边,站在那里垂眸看着昏迷不醒的蔡悦,眼底十分复杂。
    片刻,她才转头看着绫罗,挑挑眉,淡淡的问,“你刚才说,闵儿说过她是璃国人?”
    绫罗颔首,“二少爷并未肯定,但是,三年前派去查这件事的人回来禀报时,奴婢无意中听到二少爷的话,说若是他没猜错,姑娘应该来自璃国!”
    宁国夫人闻言,神色微凝,三年前……大概就是楼奕闵跟她坦言已经有心上人的时候……
    那时候,楼奕琛和楼奕闵都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可是楼奕琛忙于军务,根本没有这个心思,可是,楼家两个儿子的婚事,一直被人惦记,她就打算先给楼奕闵选一个妻子,所以,已经开始张罗着了,然而,人还没选上,楼奕闵就回来跟她坦言,他有了喜欢的人,要娶她为妻,对此,宁国夫人倒是没反对,可是,知道蔡悦的情况时,她还是犹豫了……
    宁国夫人回神,十分不解,“他为何如此猜测?”
    绫罗面露为难之色,摇摇头,“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宁国夫人倒是沉默了。
    楼奕闵一向稳重,做事情她都是放心的,所以,她才放心的把楼家的生意都交给他打理,他既然有这个猜测,那就一定是有原因的。
    沉默片刻,她淡淡的说,“既然她已经无大碍了,我就先回去了,你照顾她仔细些,有什么事情派人去禀报我!”
    “是!”
    宁国夫人看了一眼昏迷着的蔡悦,这才转身离开。
    走出清雅居,站在清雅居门前静立片刻,宁国夫人立刻吩咐身旁的侍女,“让楼绝来见我!”
    “是!”
    然而,侍女还没离开,就看到楼识匆匆走来。
    她挑挑眉,楼识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躬身作揖,道,“夫人,门外有人要见您!”
    宁国夫人稍顿,随即疑惑,“何人?”
    楼识道,“她在马车上并未露面,所以奴才也不知道是谁,她只让奴才告诉夫人,她姓端木!”
    宁国夫人愣了一下,姓端木……
    随即面色一喜,她立刻道,“快请进来!”
    楼识稍稍疑惑,不过还是理科领命,“是!”
    一年未见,端木斓曦这个时候到来,宁国夫人自然是十分欢喜,直接亲自去门口把人接进来,然而,看到端木斓曦的时候,她是十分震惊的。
    因为端木斓曦满头的白发,是如此的刺眼……
    芙蓉园。
    亭子里,寒暄过后,便是正事,宁国夫人摒退左右,所以,只有端木斓曦和宁国夫人两个人。
    端木斓曦静静地坐在那里,身形端正,一头白丝垂在身后,与身上的一身黑倒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但是,即便如此,端木斓曦的样貌依旧没有半丝变化。
    端着依旧冒着热气的茶杯轻抿,亭子里十分安静。
    刚提到楼月卿,宁国夫人本还遗憾楼月卿人不在府中端木斓曦无法立刻见到,然而端木斓曦却说了句她见到楼月卿了。
    宁国夫人坐在她对面,闻言,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道,“既然卿儿去见过你了,那你也应该见过容郅了吧?”
    怪不得容郅那么急着出城,本还有些疑惑,如今算是明白了,这么一来,楼月卿上午时就已经出城去了。
    端木斓曦颔首,“嗯!”不止见过了,还打过了!
    端木斓曦太过平静,所以,宁国夫人看着她,看不出端木斓曦是何情绪。
    但是,不会高兴就是了。
    不会高兴就对了,别说端木斓曦,她也高兴不到哪去。
    挑挑眉,宁国夫人问道,“看你的这个态度,你不想卿儿和容郅在一起?”
    端木斓曦顿了顿,眸色微动,随即,放下手里的茶杯,她抬眸看着宁国夫人,语气肯定的道,“他们不合适!”
    哪怕摒弃心中的顾虑,她也不想楼月卿和容郅在一起,不管哪方面,他们都不合适。
    其他的暂且不说,可是,单凭他们二人的身份和各自的身体,他们就不该牵扯在一起,若是在一起,要承受的,会更多。
    闻言,宁国夫人稍顿片刻,随即,她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不瞒你说,之前,我也这么以为,即使是现在,对于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也只是不过问,可同样的,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卿儿跟容郅有任何牵扯!”
    可是,早已牵扯在一起,没有办法了。
    如果知道楼月卿回来,会和容郅牵扯不清,甚至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当初就不该让楼月卿回来,哪怕再想,她也忍着就是了。
    闻言,端木斓曦嘴角微抿,眸色微暗,似在思索,没有说话。
    宁国夫人沉默片刻,有些苦涩道,“不过,话说回来,卿儿的婚事,我是没有权力多加干预的,她若是坚持,我也不会反对,只要她开心便可!”
    她虽然一直把楼月卿视作亲女,楼月卿也一直把她当母亲一样,对她尊敬着,可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可以控制楼月卿婚姻的权力,这点自知,她还是有的。
    端木斓曦一听,看着宁国夫人,有些不悦,“你这是什么话?”
    宁国夫人无奈一笑,看着端木斓曦,目光坦然道,“斓曦,虽然你从来不说,但是,我也能看出一二,卿儿的来历……并不简单,所以,她的人生,不是我可以干预得了的!”
    当年,端木斓曦并未岑透露过楼月卿的任何事情,可她并非那些目光短浅的深宅妇人,所以,看人,也看的更透彻一些。
    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站在端木斓曦身边,因为病着,所以脸色不好,可是,即便是如此,她也静静地站在那里,透过她那双如古井般幽深的眼,看到的,是一抹坚韧,还有不属于那个年纪的沧桑和淡然……
    这不该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该有的,她死去的女儿,哪怕生来体弱,比一般的孩子懂事,可是,却仍然是孩子心性,可是,当时,在七岁的她眼中,竟看到了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的沧桑……
    随着楼月卿渐渐长大,虽然她不曾回来,但是宁国夫人却每年都去邯州一趟,楼月卿也会在那个时候在邯州等她,相处之中,宁国夫人发现,这个孩子的一举一动一瞥一笑,都异于寻常人,言行举止都好似曾受过严格的调教,时刻都给人一种从容淡定的感觉,那样的聪慧,那样的自信,好似洞悉一切……
    宁国夫人出身皇家,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可实在是想不通,这样的一个孩子,年纪那么小,本该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究竟为何好似历经半生的沧海桑田,早已了无生趣了一样……
    端木斓曦脸色一僵,眼底划过一抹痛色,随即,她看着宁国夫人,沉声道,“她既叫你一声母亲,你便是她的母亲,既然如此,你的女儿你有何干预不得的?以后这样的傻话,莫要再说了!”
    “斓曦……”
    端木斓曦打断她的话,“瑶,从她叫你一声母亲开始,在她的心里,你就是她的母亲,不是外人!”
    所以,宁国夫人的这些顾虑,完全不需要。
    宁国夫人闻言,神色一怔,倒是沉默了。
    她何尝不知道,楼月卿确实是真心实意将她当成母亲一般尊敬着,她也把楼月卿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着,这是毋庸置疑的,可是,终究……
    宁国夫人微微闭眼,重重的呼了口气,这才看着端木斓曦,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斓曦,你能否跟我说一句实话,卿儿的父母如今……”尚安在否……
    楼月卿从来没有跟她提到过她的亲人,也不曾提及过她的来历,关于她的所有,她都不曾提及过,仿佛过去都不存在一样……
    关于楼月卿的来历,宁国夫人虽然想知道,可是,不会轻易过问,但是,宁国夫人不明白,楼月卿为何一直都和端木斓曦在一起,为何变成这样,她的父母,又在哪里……
    端木斓曦沉默,许久未曾回答,然而,置于身前石桌边的手,却倏然握紧……
    面色虽然平静,可是,眼底却是悲恨交加……
    宁国夫人微微蹙眉,莫非……
    这时,端木斓曦面色恢复如常,语气平静地道,“她的亲生母亲生下她当天就没了,至于父亲……他是死是活,都不重要,所以,你不用太过在意!”
    宁国夫人闻言,有些惊讶,如此一来,便是难产去世?
    怪不得她从未提及她的生母,只是,关于她的父亲,端木斓曦的意思是,还活着……
    既然如此,那为何这孩子会变成这样,为何不来找她?
    端木斓曦不想继续提及这事儿,看到宁国夫人想要问,她立刻开口,在宁国夫人开口前便道,“好了,不过是些不重要的事情,不提也罢,这次我来楚京,主要是因为她和容郅的事情,我想知道,对于这事,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以一个母亲的立场来看,而不是像刚才一样,觉得自己无权干涉……
    宁国夫人面色一顿,看着端木斓曦挑挑眉,只好把想问的问题压下,想了想,缓声道,“如果说,不考虑其他的因素,把卿儿嫁给容郅,我很放心!”
    闻言,端木斓曦眸子微眯,有些诧异,不过,没开口,等她说完。
    宁国夫人微微一叹,站起来,走到一旁,站在那里看着院子里的一片芙蓉花,目光悠远,缓声道,“你也知道,我是看着容郅长大的,他为人如何,能力如何,我很清楚,再者,他对卿儿的心意,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看得出大概,若是卿儿嫁给他,我会很放心!”
    容郅对楼月卿的那份心意,实属难得,一个女人,拥有的再多,其实都比不得拥有男人的真心重要,何况,容郅的性子,注定了他不会轻易动心,可若动心,必然是不会变心,所以,宁国夫人对这点,很满意。
    听着宁国夫人的这些话,端木斓曦眸色微动,并不反驳宁国夫人的这些话。
    容郅的能力,她知道,容郅短短几年就把楚国治理的如此好,其他三国忌惮,能力自然是不容小觑,至于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不重要,只要对无忧情真,哪怕他当真是个杀人如麻的魔鬼,又有什么关系?
    他对楼月卿的心意,确实是一眼就能看出,这样的情意,装不出来的……
    而且,她何尝不明白,能让如此理智无忧动心,足可见,也不会太差。
    宁国夫人又道,“而且,卿儿也对他动了心,你我都明白,卿儿的性子,她既然对容郅生了情意,既然决定了和容郅在一起,我们是拦不住的,既然是两情相悦,容郅又足可匹配卿儿,我们自然不该再反对,只是……容郅不是普通人,我们要遵循卿儿的心意,可更重要的,是考虑她的一辈子,还有她的命!”
    所以,这段时间,对于容郅和楼月卿的事情,她不反对,可是,却也没有开口同意,只是,妥协罢了。
    因为她喜欢,所以,妥协,其实一点都不难。
    可是,即便是如此,宁国夫人还是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容郅的身份,皇室的复杂,甚至,还有容郅身边的那些明枪暗箭……
    她一直不希望楼月卿和皇室有牵扯,也不想让楼月卿嫁入皇家嫁给容郅成为众矢之的,还有容郅的身体……当年她也是知情者,自然知道容郅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所以,她无法说服自己欣然同意。
    端木斓曦闻言,眸色渐深,片刻,扯了扯嘴角,淡淡的说,“所以我说了,他们根本就不该在一起,不该有牵扯的……”
    仅仅是因为这些,宁国夫人都已经不想他们在一起,可是,比起宁国夫人,她所顾虑的,忌惮的,比宁国夫人多……
    何况,她终究无法忘却曾经的伤痛,同样的错误,如何再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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