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北部,飞狐陉。
    一声鹰唳冲霄而起,飞狐陉的大峡谷上空棉絮般的云块,被一双羽翼剪碎成了数块。
    一只浑身毛羽乌黑发亮的苍鹰张开了长翅,从飞狐陉大峡谷,从那被称之为“一线天”峡谷的上空一掠而过。
    苍鹰的羽翼之下,阴森的峡谷之中,此时却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排列着颇为紧密,头裹着黄巾军的军卒们,握持着长枪,正缓步向前行去。
    峡谷之中阴风飕飕,偶有三两声兽鸣传来,但都相去颇远。
    毕竟,再勇猛的野兽也不敢面对数千名手持着刀兵的人类。
    萧萧然,森森然。
    苍鹰长翅微振,鹰目微动,似乎发现了峡谷中有什么东西。
    清越的鹰唳声再度响起,苍鹰从峡谷的上空毫不犹豫的俯冲而下。
    凌乱沉重的踏步声回荡在狭窄的峡谷之中,刘石身穿玄甲,外罩青色战袍,用青帻包裹着顶盔,骑乘在一匹黄骠马之上。
    眼见那苍鹰急掠而下,刘石轻拉缰绳,止住了前行战马,双眼微眯盯视着前方急速而来的苍鹰。
    一队又一队,排列的紧密,手持着长枪的黄巾军军卒从刘石的战马旁经过。
    刘石伸出左手,那苍鹰翅膀连振了多次,减缓了下落的速度,落在了刘石左手戴着的裘皮手套之上。
    刘石从腰间的口袋中取出一块肉条,随手扔给了手中的苍鹰。
    就在不久前,刘石接到了许安的命令,让他率领太行山北部的部曲从飞狐陉出发,进逼代县。
    “飞狐口外,我军有多少军兵在了。”
    刘石偏眼看向一旁的朱九,询问道。
    朱九想了一会,回答道:“已经有六千人处于山外了,后续还有三千人,明天应该能全部走出峡谷。”
    “已经按照大贤良师的吩咐,没有在营垒附近竖黄旗,都是用的缴获自张白骑军的旗帜。”
    “明天啊。”
    刘石念叨了一声,许安让他出兵的日期是在三日之后,两天的休整,怕是有些匆忙啊。
    飞狐陉地势险要,头顶一线青天,最宽的地方八九米,而最窄的地方只有两三米。
    有些地方甚至终日见不到阳光,视野非常有限,这也使得刘石麾下很多人在行军的路上,受了一些轻伤。
    刘石将手中的苍鹰丢给了身旁一名亲卫,那亲卫是专门给他养鹰的军卒。
    “传令全军,加速进军。”
    刘石右手握着马鞭,重新牵起缰绳,轻轻一挟马腹,黄骠马低嘶了一声,跟随着人流向前缓缓走去。
    “传令全军,加速进军!”
    朱九大声的传递着刘石的命令。
    停留在那亲卫手中的苍鹰吃完了肉条,猛然振翅,再度扶摇而起。
    大地在苍鹰的脚下越来越远,脚下的峡谷正变成一条蜿蜒的小沟。
    带着黄色巾带的军卒缓缓向前,犹如参杂着泥土的溪流。
    军令一级一级的下达,传递军令的声响,惊飞了原本已经重新落回了峡谷树木枝丫上的群鸟。
    ……
    代郡的气氛正越发的紧张。
    郡治高柳城中一片肃杀之气,各处的城门此时斗已经关闭。
    城内城外的营垒的军卒们,皆是整装待发。
    代郡郡守王泽面色阴沉的在高柳城的府衙内来回的渡步,就在前不久,北方的边境的频频出乱。
    北方的上谷乌桓频频异动,多次叩边,虽然都被汉军击退,但是乌桓的骑兵还是锲而不舍的袭扰长城一带,让人不胜其扰。
    两三个时辰的时间,就有三四条军情送来,都是乌桓骑兵寇边的消息。
    王泽将手中的信件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在王泽看来,上谷郡的郡守高焉,就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憨货。
    上谷乌桓老老实实的待在上谷境内,没人投没人抢,就算幽州东面的张举、张纯联合着丘力居闹腾了起来,那上谷乌桓的大人难楼也没有带着自己的部族和他们一起掺和。
    甚至还表示,如果有需要,只要这次先交付钱粮,上谷乌桓还可以加入汉军队列,作为义从出战。
    但是那上谷的郡守高焉却是死脑筋,不仅是一口回绝了难楼的提议,还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请命上书,将上谷乌桓部逐出了长城以南。
    现在倒好了,本来老老实实的上谷乌桓部如今也闹出了动静,闹得边境动荡。
    更可气的是,刚好就挑在代郡的骑兵被征调去涿郡不久之后,现在代郡的骑兵只有数百人,根本没有办法出动出击,只能被动防守,等着乌桓来攻。
    正在王泽大发雷霆之时,一名背负着令旗,风尘仆仆的信使又走入了房舍之中。
    “又是乌桓寇边?”
    王泽无奈的看了那信使,指了指自己的案桌,极为不耐的说道。
    “把信件放到案桌上去,等会我再看。”
    这些乌桓人就如同苍蝇一般,时不时飞过来恶心人一会,又没有一点实质性的动作。
    “启禀使君,是南面来的消息……”
    信使犹豫了一会,还是没有将信件放于案桌上,而是上前了几步,双手举着信件仍旧看着王泽。
    王泽眉头一皱,心中微沉,南面的来信,还是急信,王泽只觉得一阵头大,郡内的兵员只有那么,若是处理不善,顾此失彼,在这个风口上,稍有不慎便会被去官免职。
    现在北面频频出乱,乌桓人的袭扰无法解决,南面又生了骚乱,真是多事之秋啊。
    王泽从信使的手中接过了信件,一把撕开了封口,将帛书抽出并展开看起了其中的文字。
    随着视线的移动,王泽的面色也是越来越差。
    他本以为可能是什么匪患,民乱,但是传来的却是王泽最不想面对的消息,处于太行北部的贼匪有了新的动静。
    七八千名太行贼匪齐聚飞狐口外,在代郡的南面扎下了营垒,看起来似乎是准备劫掠周边。
    王泽皱眉思索,只觉的手中的帛书如有千钧,问道:“这支贼匪打的什么旗号?骑兵多吗”
    此前太行北部的贼匪就已经是让王泽苦不堪言,不胜其扰了。
    尤其是那名叫张白骑的盗匪,麾下不知道哪里的那么骑兵,频频出陉劫掠,飞狐陉外的乡聚因为张白骑的骚扰,几乎都没有人烟了。
    虽然那张白骑说是被封做什么“平北将军”,但就算封了他当将军,他的部下还是时不时的出陉劫掠,让王泽不胜其扰。
    此次若是那张白骑带领部曲,王泽却是也只能选择吃个暗亏,让他劫掠一些没有多少防备力量的乡聚。
    原来郡中骑兵部曲尚在时,也每能留下多少贼匪,更何况现在代郡的骑兵都被调去了南面。
    “据斥候来报,是太行山张白骑部的旗号,并未见到敌方的大队骑兵,只有少许的斥候。”
    王泽面色严肃的看着手中的帛书,摆了摆手。
    张白骑这次倒是有些怪异,他麾下的马兵最多,这次出陉怎么却没多少马兵。
    “你先下去吧。”
    代郡的局势越来越乱,事故多发,让王泽感到极为不安。
    “代郡的守将是谁?有多少兵力?”
    报信的信使退下后,王泽转头看向一旁的文吏询问道。
    文吏翻看着手中的简牍,过了一会,抬头回答道。
    “有郡兵两千三百余人,乡勇十三支,在册有三千一百二十六人,领兵将领是南部都尉石鸣”
    王泽背负着双手,往前走了两步。
    五千四百多人那倒是够了,应对七八千的贼匪绰绰有余,那些贼匪多半连甲都没有,还拿着农具,都称不上是军兵。
    “传信给石鸣,让稳妥一些动兵,找到万全的机会,才出阵迎敌,如今上谷乌桓异动,南边绝对不容有失。”
    文吏应了一声诺,随后取出一份简牍开始书写了起来。
    王泽沉吟了一会,虽然石鸣麾下有五千多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是总感觉有些部队,于是又言道:“我记得高柳城还有四百多名骑兵,将他们派去南面协助石鸣,一起消除南部匪患,将张白骑的部队驱赶回去就行。”
    又调了一支兵马去,但是王泽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感觉到有些不对。
    王泽走回自己的案桌后重新坐了下来,面色严肃的看着自己案桌上的地图。
    思索了半响,王泽终于是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这支太行的贼匪没有多少骑兵,这很不对劲,王泽这时候才想起,张白骑被封做“平北将军”后,每个月最少都会派兵出来劫掠一次,还会向他索取一些钱粮。
    但是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飞狐陉外都没有出现过张白骑的马队了。
    王泽凝视着南面,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白骑转性,这绝对不可能,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了,就是张白骑已经被黄巾军击败,而且是极为迅速的击败,以至于张白骑根本没有办法逃脱,并且给他们发求援信。
    冷汗从王泽的额头上冒了下来。
    他想明白了,这支打着张白骑旗号迷惑他的太行山贼匪,多半就是黄巾军的部队了。
    飞狐陉太行黄巾出陉,而且这支太行黄巾还故意打着张白骑的旗帜来迷惑自己,北面乌桓的袭扰也是这段时间才开始的。
    王泽看着案桌上的地图,却是如同坠入了冰窟一般,只感觉遍体生寒。
    两者出兵的时间,契机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两者的时间间隔并不多。
    王泽看着并州的位置,面色难堪无比。
    他想明白了,他全想明白了……
    ……
    代县城南十余里外。
    此时已是喊杀声整天,战鼓声、号角声连绵不断。
    “杀!!!”
    石鸣牵引着座下的战马冲锋在前,手中的马槊每一次挥舞,必定有一名贼匪倒下。
    身后三十余名亲卫骑兵跟随着石鸣齐头并进,沿途根本没有贼匪可以挡住他们的推进的脚步。
    “咚!咚!咚!”
    昂扬的战鼓声响起,大量身穿红衣的汉军军卒手持着刀盾汹涌向前,两翼手持着长枪,身穿着布衣,并没有披甲的乡勇方阵也缓缓的压了上来。
    虽然这些乡勇并没有那些汉军的军卒那么勇敢,但是他们眼前的贼匪,却是更加的不堪。
    破烂的兵器和甲胄被丢了一地,眼前的贼匪已经是彻底处于溃败之中了。
    汉军军阵两侧这些为数颇多的乡勇们,脸上也露出了得胜的喜悦。
    “都尉小心!”
    一名亲卫暴喝一声,举着曲缘盾便挡在了石鸣的面前,紧接着数枝羽箭便飞射而来,正射在了那亲卫的曲缘盾上。
    “撤。”
    石鸣勒住战马,冷冷的看了一眼前方抱头鼠窜的贼匪,冷声喝道。
    随后身旁的亲卫骑士便跟随着石鸣一起勒转马头,号角声响起,冲锋而来的汉军步卒,也停下了脚步。
    虽然石鸣心中窝着一团火,但是他还是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他知道现在击溃的不过是贼匪的先锋部队罢了,真正的主力还藏在后面。
    石鸣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收拢残兵的贼匪军阵,眼神清冷。
    若不是那支贼匪军中有一支人数颇多的弩兵队,只怕是在代县城下就被他带着军卒尽数击溃了。
    就在两天前,石鸣刚刚将斥候探查到集结在飞狐陉外贼匪的信息,传递给了代郡的郡守王泽。
    这支肥胆大包天的贼匪,居然胆大包天的攻打他镇守代县。
    看着毫无章法,甚至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多少的这股太行山贼匪,石鸣果断的下达了出击的命令。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这支太行贼匪如同石鸣预料之中的一般,一溃千里。
    石鸣带着自己的亲卫队,在对方散乱的军阵中,冲杀了数个来回,还斩杀了数名小头目。
    甚至于若是不那太行贼匪的统领在身旁还藏着一支弩兵队,现在石鸣已经彻底击溃了这支太行的贼匪了。
    随后石鸣带兵追击十数里,一路追击到这支狼狈逃窜的太行贼匪,遇到了贼匪接应的部队,双方再次爆发大战。
    石鸣勒马回阵,眼前看到的那支太行山出来的贼匪军阵中却还是混乱不已。
    “通令全军,下一波便是总攻,务必给我一举即溃敌军!”
    石鸣冷笑了一声,怒声喊道。
    敌军已经混乱不堪,按照石鸣对太行山贼匪的了解,这一次攻击以后,这支太行山的贼匪将会彻底的陷入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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