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孟焦撞击落叶松的树壁,它的四肢不知第多少次收缩,放松。
    脊椎骨蜷成一个句号,然后快速伸展成问号,腿骨和肋骨将坚实的地面蹭出一道道白痕,上面挂满了虎毛。
    许久的尝试后,变异癌细胞们总算明白,这样折腾是没有用的。
    在亿恒河沙数的分母中去追求一粒沙般的分子,就好像大海捞针一样渺茫,以它们的智慧自然无法胜任这复杂且艰巨的工作。
    所以它们开始转变思路,这种群体智慧虽然无法思考,但总能带领它们走向最正确的方向。
    既然这局身体曾经是生命,那能不能将它唤醒?让它自行追求生的希望,和这个选择相比,凭空制造生命确实有些舍本逐末。
    变异癌细胞们开始尝试唤醒宿主的意识。
    它们向大脑释放生物电,刺激其活动,用更多的脑细胞来填充大脑,丰富大脑附近的神经,并且向大脑供应养分。
    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持续哺育死去的大脑,希望宿主能站出来,自己把握生命的力量。
    ..........
    大脑死亡后,意识还存在吗?
    脑细胞的衰败,死亡,是否真的代表大脑死亡,意识不存了?
    任何人都难以给出答案,因为大脑是人体最神奇,最复杂的器官,任何计算机都无法模拟它之万一。
    因为它集思考,计算,感情于一体,同时肩负着统筹全身的重任。
    作为进化史上的奇迹,大脑真正实现了一神带n坑。
    它无声无息的掌握着人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还有传说中的第六感,使得人这种从各个角度来讲都算不上完美的生物站在食物链之上,步入生物界唯一真神的行列。
    它协调人的呼吸,血液的循环,肢体的运动,只要生物体还活着,它就一直工作,即便生物进入睡眠状态,或是眩晕,或是瘫痪,它都能持续不断的工作,而这样的工作可能要进行百年之久。
    意识、精神、语言、学习、记忆、智能......
    大脑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奥秘。
    而此刻,孟焦的大脑在变异癌细胞的刺激下竟然真的有了反应,从第一丝电流开始,越来越多的生物电汇聚于大脑皮层表层。
    随后是左半球,是右半球,是深层髓质,神经纤维,大脑开始工作,模糊的意识产生!
    生死存亡之刻,大脑在接管身体的一瞬间便无师自通的将种种信号借由修复好的神经系统传达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这是真正的生物电,真正的火种。
    心脏像是骤停了一秒,终于反应过来,缓慢的跳跃,血液循环开始,各种激素分泌。
    肺叶,肾脏,肠胃,它们都开始正常工作了,不再需要变异癌细胞来维持它们的活动。
    伴随着血液循环,生命体征恢复,孟焦的体温也逐步上升,很快就到达三十七度,这是老虎的正常体温,代表它们此时此刻已经处于一个健康的状态。
    如果变异癌细胞有感情真正有智慧的话,它们一定欢欣鼓舞,雀跃不已,因为宿主活了。
    活着的宿主比死了的宿主有用的多,可以行动,可以进食,供给它们营养,方便的话,还可以将它们传播给其它生物,使它们的种族繁衍壮大。
    虽然它们间接救活了孟焦,可它们的本质依旧是混沌无序且邪恶的,使用有序的手段拯救生命只是迫不得已的选项,唇亡齿寒,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它们很清楚自己和幼虎是寄生关系,宿主死了它们存活不了多久,为了保证自己的繁衍,它们不惜一切代价挽回孟焦的生命。
    然而,当孟焦活过来,有行动能力,有充足的营养后,它们便将回到那贪婪无度的恶魔姿态中。
    索求一切营养,无限制的增殖,生长,将所有生机都破坏,并带给宿主无边无际的痛苦。
    这也是癌症为什么难以治愈的根由,它们本身就是一种畸变的异形,用节制换取了贪婪无度,还有病态的永生。
    虽然它们的生命周期接近无限,却不能构成有序的正常生命,繁衍的再多。
    孟焦恢复了意识,这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
    而这个梦里发生过的一切都浑然记不得了,而清醒时刻发生的事,又仿佛飘荡在天际,像是别人的经历一般,飘飘忽忽,很清晰,但是很不真实。
    如同大荧幕上的电影,再精彩也是别人的人生,没有柴米油盐家长里短那股切实的触觉。
    它保持侧躺的姿势,一动不动,愣愣的回忆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再是人而是一只虎。
    活了两世,虽然第二世的生命历程并不长,但作为另一种生物以特别的感知接触世界,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不过与它异常浩瀚的人类记忆相比,这段来自老虎的记忆实在太过短暂,经历的事情仅仅是在几个山洞波折,兜兜转转接触到的生物不过是一只雌虎两只幼虎,充其量再加上一只兔子一条蛇罢了。
    和人类世界的繁华复杂相比,虎的生活单纯的有些离谱,因此在死而复生后,那点浅淡的记忆几乎被冲刷干净,若不是它记忆的主体都储存在这第二个身体的大脑中,恐怕它会直接将第二世的记忆遗忘干净。
    反复浏览“去世”前的记忆——夜晚火箭的怪异举动,自己闭眼假寐,实则彻夜未眠,清晨锻炼战斗技巧,发现火箭失踪,寻找,产生听力变异,找到火箭,与蛇争斗,被蛇咬伤。
    在此之后,因为蛇毒发作严重影响了身体和感官的功能,记忆愈发模糊,画面最终定格在火箭失真的小脑袋上,然后就像一场恒久的睡眠般,它失去了意识和感觉。
    呼~
    长出一口气,孟焦心道:
    “难道我命这么大,被蝮蛇咬了竟然大难不死,又活了过来?”
    “不过,为什么这么像一场梦,就好像我还在病床上,依旧患有癌症一样......”
    “不对!”
    孟焦陡然一惊,它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如果自己重活一世,现在是一只东北虎的话,为什么还有这种病恹恹的感觉?
    这熟悉的痛感,熟悉的无力感,不正是自己病入膏肓之时,绝望的躺在病床上等死的感觉吗?
    “难道蝮蛇毒素的后遗症就是身体疼痛四肢僵硬全身无力,可这和软骨癌为何如此相像?”
    孟焦深呼吸,企图站起身子,这本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是此时此刻它却如此吃力。
    那熟悉的,跗骨之俎一般的疼痛始终不曾断绝,若不是它曾经长久的受到这种病痛的折磨,已经有了一定的适应性,恐怕根本没有能力挺直身体,伸开四肢。
    呜哇~
    火箭发出一声细小的吼叫,它怯怯懦懦,踮着脚试探性的走过来,很是畏惧刚刚站起来的哥哥。
    孟焦背对着它,并未看到它这幅谨慎的模样,听到声音后才有反应,强忍着不适转过身,看到火箭瘪瘪的肚子还有一身蓬乱的毛发,萎靡的神态,颇有些心疼。
    不过值得它庆幸的是,虽然火箭的精神状态不佳,看起来很饥饿,却没有受到伤害,这里还是那个树洞。
    看来火箭并没有乱跑,一直在这里默默等待它的苏醒,也未对它做出什么非分之举——它还不知道自己“死去”之后发生了多么诡异的事情,莫说火箭没有那个心思,就算有那个贼心怕也没有贼胆了。
    颤颤巍巍的走动两步,孟焦有气无力地呼唤火箭的名字,回应了它一声,随后眯起眼睛走向洞口,它要看看现在大概什么时分了,如果已经到深夜,或者到了第二天,那母兽还停留在那处灌木从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
    火箭和它前后脚离开藏身处,那时候母虎刚刚离去,应该是去捕猎,森林中的大雾未散,附近的河岸大水滔滔,因为昨夜一场细雨,气味儿很难留存,母虎追踪气味儿找到它们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是长时间寻觅不到幼崽,母虎很有可能默认它们两个已经死亡,即便几天后它们寻到了母虎,也会被当成陌生的孩子杀死。
    母虎判断自己幼崽的一主要依据就是气味儿,如果幼虎身上没有一丝属于母亲的气味儿,而是掺杂了陌生的气味的话,母虎将不再接受这个孩子。
    以前在动物园工作的朋友就曾经历过母虎亲口杀死幼虎的惨案,原因是动物园为牟取利益将幼虎带出与游客合影,结果钱赚得盆满钵满,却也酿成了母子相残的惨剧。
    想到这里孟焦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鼻子,身体非常不适且疼痛,它的听觉嗅觉视觉都受到了影响,不过此时它尚未将其放在心上,还以为是蛇毒后遗症,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恢复。
    这细细一闻,孟焦只觉一股恶臭直冲天灵盖,仿佛有一头死去半个月的动物在树洞里腐烂了一般,直叫它想吐,它立刻扭头望向身后,狭窄的树洞光线昏暗,除了默默跟随在它屁股后面的火箭外空无一物。
    然后,当它的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时,不由一滞。
    曾经那个壮实浑圆的大头虎娃哪里去了?我说我怎么这么虚弱,难道说我昏迷了半个月,怎么会瘦成这个鬼样子?
    现在的它,瘦骨嶙峋,和原来胖乎乎的大哥比判若两虎,身体一侧的毛发枯黄,没有一丝光泽,另一侧更惨,毛都掉光了,露出下面黑黄相间的皮肤——老虎没有毛皮肤上也是有斑纹的。
    而那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正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孟焦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就算它脑子缺十根筋,此刻也应该能明白,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再度打量了几火箭两眼,这小家伙倒是不介意它身上的恶臭,完全看不出有嫌弃的样子。
    和它的巨大变化不同,火箭除了肚子瘪了瘪,神情萎靡了一些,再无其它特殊之处。
    孟焦默默思考了一会儿,它确信,时间应该过去不超过两天,不然以火箭的能耐,要么奄奄一息,要么跑的不见踪影,不可能保持这种状态。
    说到底火箭只是一只乳臭未干的幼崽,根本不具备独立生存的能力。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我不会真的又得了癌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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