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12月的陕省,说不上是最冷的时候,但也绝对和温暖沾不上边。
    到了夜间,气温早已降至两三度,像黄河这种岸边,河风一吹,更是冰冷彻骨。
    但就是在这样的拂晓,天刚蒙蒙亮,河面上还腾起薄雾,视线极差,身穿呢子大衣的日军第三师团长藤田进站在距离河岸边大约1000米的小山坡上,拿着望远镜看着河对面2000多米外幽静的阵地。
    这样的姿势,这位日本陆军中将已经保持了将近十分钟之久了,甚至连其不多的眉毛上都薄薄布了一层白霜。
    别的且不说,这指挥千军万马的范儿是有了。
    “师团长阁下,前方片山大佐来电,第6步兵联队3个步兵大队共计3200人,已经准备就绪,全员待命出击!”一名大佐从做好伪装的野战指挥部里跑出,走到藤田进身后恭敬低头汇报道。
    “野战炮兵联队那边呢?”藤田进头也没回,声音低沉的询问道。
    “上野大佐早在五分钟前就打来电话,其麾下所属24门75山炮、12门75野炮、12门150mm榴弹炮、2门280mm榴弹炮,人员、所需弹药全部就绪。”
    “哟西!替我转告上野大佐,此战若胜,第3炮兵联队当为首功!”脸上挂着寒霜的藤田进转过头,嘴角却是微微弧起。
    为了潼关之战,做为西进军团的最高指挥官,板垣四郎也是下了血本,将直属于他第三军司令部的12门150mm重炮直接划归于第三师团炮兵联队管辖,而那两门专门从国内调过来的280mm榴弹炮亦是如此。
    这可能也是日本陆军史上一个步兵师团头一次拥有如此可怕的大口径重炮,饶是藤田进这样的老兵,一想到在这样的炮火掩护下,自己麾下英勇的士兵渡过中国人称之为母亲河的滔滔大河,也忍不住有些得意。
    为了今天这一战,抵达风陵渡不过十天的第三师团明面上是准备了七八天,但有谁知道在第三师团领命西进的那一天,藤田进这个师团长就对中国这道扼守关中平原东大门的雄关做了多少研究?
    从其地理地形到兵力配置再到常住人口甚至于其指挥官过往战绩经历,藤田进无一不知,可谓是了极大力气。
    中国军队的第46军中将军长樊松浦是出了名的悍将、猛将,这点却正符合藤田进的心意,他最不怕的就是这种个性的将领。
    昔日金陵城下的中国猛将多了,誓死不降死战到底的雨台之战,中国最精锐的步兵师6000官兵死守8日,最终还不是全军尽墨?做为顶替遭受重创的第六师团进入此战战场的第三师团,担任此战主攻,两名2名中方少将旅长的命成为了他第三师团的战利品。
    藤田进的自信当然不是盲目得来的,做为日本最早成立的六个常设师团之一,第三师团就是一支为了侵略而准备的部队,人员满额,装备精良。
    而且自组建之日其,第三师团就参与了日军所有重达军事行动,包括甲午战争、日俄战争、淞沪会战、金陵之战、徐州会战等,从无败绩!
    所以,出于对对手的认知,也来自于骨子里的骄横,藤田进压根没玩什么战术欺骗,他将主攻方向选择在这个河湾,哪怕是中国人能看到河岸边聚集的大量船筏、汽艇,也不掩饰自己赤果果的战术意图。
    他最喜欢看到的画面,就是中国人明明知道,却无力抵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漫天炮火将他们的身躯撕碎,看着他麾下英勇的帝国勇士的铁靴踏过他们的阵地。
    “转告片山大佐,攻入对方阵地后,方圆十里,我不想看见一个活着的中国人,记住,是所有中国人,无论男女!”藤田进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
    做为一个历史爱好者,藤田进对蒙元的做法推崇备至,他一直认为,只有屠杀才能让中国人屈服,如果一直反抗,那就一直杀下去,杀到中国人不再反抗为止,若真的一不小心杀光了,那这片广袤肥沃的土地就彻底归了帝国了。
    典型的变态型人格!
    12月8日晨5时40分!
    日军大大小小超过50门火炮朝着潼关南15里的28师岸防阵地开火。
    75山炮、75野炮和70毫米步兵炮放在往常,能让士兵们闻之色变,但在全力开火的150mm榴弹炮面前,这些火炮就犹如过年小孩儿放的爆竹。
    深达两米的战壕,在这种级别的火炮面前根本不够看,一旦炮弹落到战壕内,长达数十米的战壕就会变成人间地狱,哪怕有近乎直角式的拐角削弱气浪能量,狂暴的气浪也会将趴伏在其内的人员像玩具一样卷飞。
    甚至,都不需要炮弹落入战壕内,只需要在边缘十数米处爆炸,用成人小腿粗木桩支撑的战壕内壁也会像豆腐一样脆弱,庞大的能量使得战壕壁向内挤压,不是将人员埋入其中,就是将之活活挤死。
    当然了,费半年时间构筑工事的中国军队也不是傻子,除了纵横交错的战壕、碉堡外,还有许多顶壁土层厚达一米多并拥有粗木支撑的藏兵洞。
    这种级别的藏兵洞,哪怕是150mm重炮,只要不是正中顶部,也足以保护其中的士兵们。
    可日军还有更可怕的280mm重炮,200公斤重的炮弹甚至需要起重机来进行装填,每炮击50发甚至都得停止炮击重新加固火炮底座,其周围仅是用于防御的沙包墙体就高达10米。
    这种200公斤重的穿甲弹,哪怕是放在八十年后的未来,那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一炮落地,小半个足球场面积内裸露于地表的生物,俱灭!
    如果不幸有碉堡或者藏兵洞在其弹着点附近,那不管是碉堡还是藏兵洞,都会被巨大的能量无情的摧毁,其内士兵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据战后统计,日军炮击的一个半小时内,两门280mm榴弹炮共射出55发炮弹,在中方阵地上形成55个可怕的弹坑,在弹坑内或是周边还能找到的遗骸,不足30!
    而在此轮炮击中牺牲的28师官兵,却高达400余!伤800余!
    这还是在有极为完善的防御工事下,一个拥有步兵4000余人的步兵旅就战损过千!
    “请求炮火支援!请求兵力支援!日军即将发起总攻!”这是位于防线后800米旅部心急如焚的少将旅长在电文中不断重复的三句话。
    因为,电话早就不通了,炽烈的炮火在炮击开始后的十分钟就炸断了所有电话线,无论是最前线还是和指挥部,该旅部都联系不上了。
    少将旅长唯一能获取信息的来源只能靠通信兵用两条腿在交通壕里狂奔。
    但那,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显然也是一种奢望!
    他麾下两个步兵团的防御宽度达4000米,不说一趟来回得多久,就是那可怕的炮火,也不是谁都有好运气能抵达目的地的。
    “旅长,日军的炮火开始延伸了?”旅部上校参谋长不经意的回头间,突然一呆。
    纵深达700米的前沿阵地上硝烟弥漫那是正常的,别说50多门大炮不间断的炮击,就是一个炮兵大队12门山炮集火也能让阵地上充斥着刺鼻的硝烟味道。
    但让这位行伍超过十五年的陆军上校突然鬼使神差的问出这句话,却是因为他们背后的山岭上,亦是烟气弥漫,仿佛整座山都被点燃了。
    “延伸个球!要是鬼子的重炮火力延伸,你以为我们还能这样说话嘛?”内心焦灼的少将旅长一边没好气的回了自己的参谋长一句,一边下意识的回头。
    然后,这位久经战阵的少将旅长也呆住了。
    浓烈的烟气自山岭中腾起,烟雾之浓烈,甚至连还隔着数百米外的这边的战壕都被覆盖了。
    “那里是发山火了?”陆军少将也有点懵。
    还没有完全被硝烟刺激到失去所有嗅觉的鼻子告诉他,这烟气绝不是来自于火药爆炸,应该是木头被点燃,而且还是那种略微有些湿润的木材,不然不会烟气如此浓烈。
    不对,有烟无火!
    陆军少将瞬间反应过来,眼中露出不屑,“那里是不是那个什么唐团长带领的川军新兵团的驻地?真是一帮狗肉上不了台面的家伙,就这,老子竟然还指望着他们能在关键时候支援我部!”
    “旅座,您意思是说他们这是故意为之,点燃枯草,腾起烟气让日军误以为这一片已经被炮击过?”上校参谋长此时也反应过来,眼中满是惊诧。
    “不然呢?”陆军少将眼中鄙夷更浓。“要不你以为他们在做他们最拿手的熏肉吗?就像他们搞的那种没半点用的环形工事一样,简直是毫无用处。”
    一天前,少将旅长倒是满怀期待的来这里和唐刀见面,毕竟唐刀还挂着防御区副参谋长的职务,军衔不如他高,但职务却高于他,而且如果战事危机的话,唐刀这儿好歹还有数千人能用。
    哪怕是数千新兵,但数千猪放前沿,日本人也得费不少力气去杀不是?
    谁知这一见面,直接让少将旅长那颗半怀期待的心掉到了脚后跟。
    唐刀很客气,先行军礼根本没有什么副参谋长的架子,让少将旅长心凉的是这位的统兵之术。
    川军新兵团来到这座位于河防阵地之后1200米的山岭中,倒是没有偷懒,全团数千人勤勤恳恳的在山坡上刨坑。
    是的,就是刨土坑!
    一个土坑深达3米,直径超过4米,从地面上望过去,被灌木丛遮掩的土坑似乎都不存在,但是谁能知道,那里面竟然藏有一个步兵班!
    这样的土坑,在山间竟然挖掘了高达八十个,也不知费了多大力气。
    只是,这样的土坑有个基霸用?用来埋人倒是合适。
    而且,除了这些土坑,再无战壕之类的军事设施,整个川军新兵团的主力全部躲在背向黄河的山坡上。
    这倒是能避开日军的炮火,可要想等其支援,至少得40分钟时间,而且日军炮火一旦延伸,在裸露的地表上行军,这支拥有数千兵力的新兵团,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被炮火击杀于行军途中。
    在这位少将旅长看来,有这时间,还不如挖掘一些交通壕通往岸防阵地,哪怕只有大半米深都行。
    并还算婉转的给唐刀提出建议,那知唐刀是点头同意,却没见任何行动,惹得怒火高炽的少将旅长径直拂袖而去,压根没给防御区副参谋长面子。
    现在可更牛逼了,炮火都还没打到他们那边,这帮龟孙儿自己开始点火烧山做出一副被炮火覆盖的模样。
    绝了,有木有?
    这绝对是陆军少将二十年从军生涯以来,看到的最奇葩军队,没有之一!
    甚至比一听到炮声掉头就跑的渣渣还要更过分。
    这也就是唐刀职务比他高,不然以他的脾气直接一枪就给毙了。
    “无耻之尤!那位唐团长简直是名不符实!”上校参谋长愤然出口。
    “这世上沽名钓誉的人多了,不少他一个。”少将旅长脸上归于平静。
    “盛世老弟,估计用不了十分钟,日军的船队就要过来了,你我一人负责一个团,前往督战!古人云:半渡而击!哪怕日本人的炮火再猛烈,我部也绝不能弃如此战机而不顾,一旦观察哨发出消息,全军进入阵地,不过拼死一搏矣!你我各自保重!”
    “必当不负旅座之重托!”陆军上校脸上满是坚定。
    不出这位陆军少将旅长所料,不过十分钟,虽然阵地上依旧硝烟弥漫,河面上薄雾蒸腾,但位于前沿还侥幸存活着的观察哨依然吹出了无比凄厉的铁哨声。
    超过200艘木船、皮筏以及汽艇在河面上影影绰绰的出现了。
    “命令所有重机枪、迫击炮开火射击!务必将其阻拦于河中!不尊军令者,杀!
    另电传师部,请师座保重,若事不可为,就暂时撤退等来日再战!
    望师座看在往日情谊上,许我旅部警卫营3连携同工兵连3排、辎重连3排暂划归师部直属。”提起手枪的少将旅长带着卫队转身欲行之前,下达了自己认为的最后一道军令。
    令三个排撤离,无疑是想替自己的步兵旅保存最后一点种子,不至于全军覆没编制被撤销。
    三颗红色信号弹随着这位陆军少将的命令射向天空,那是这个步兵旅最高级别警戒令,信号弹一发,位于前沿阵地者,无论团长、营长还是二等兵,皆得进入一线战壕对敌射击。
    不执行军令者,死!
    跟随这位少将旅长和上校参谋长前进抵达的两个警卫连,除了是该旅最后的生力军外,也是督战队。
    杀气腾腾,可不光只是针对即将扑来的日军!
    毕竟,面对着这种一炮就可以让人尸骨无存的战场,不是谁都有勇气钻出防炮洞进入一线战壕的。
    残存碉堡里的重机枪疯狂扫射的声音响起来,“哒!哒!哒!”连续射向河面。
    虽然数量不多,但也有十几挺在怒吼!
    强渡的日军虽然也做了足够准备,汽艇前方焊接了有钢板,木船、皮筏前方都堆砌了沙包,疯狂的重机枪子弹打在上面火星四射或者灰尘直冒,但防得住直射却防不住跳弹的毫无规律。
    日军为了能一举拿下岸防阵地,投入了足足三个步兵大队3200余人,这也意味着步兵们将这些小船塞得满满的。
    拥挤的空间让这些全副武装的步兵们只能向地老鼠一般蹲在工事后,剩下的就全交给天照大神了。
    疯狂的跳弹一旦折射入人群,那自然是一阵腥风血雨!
    重机枪子弹可怕的动能轻易的就能洞穿人体,甚至一穿就是两个、三个!
    惨嚎声时不时在各种船只上响起,喷溅出的人血混合着炮弹炸起的河水落在日军步兵们苍白的脸上,显得无比狰狞。
    不少被跳弹或是迫击炮弹片击伤一时不得死的重伤员被捂住的不是伤口,而是嘴吧!那是随船的日军军官下令,不允许惨嚎声动摇军心。
    不知道多少的日军重伤员就这样被人为的沉默着走向死亡。
    第三师团,就是这样一群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的野兽!
    而这样一群野兽,顶着对面阵地上舍生忘死的一群中国军人靠搏命射出的炽热子弹,冷静至残酷的步步逼近。
    十几挺重机枪和区区8门迫击炮的火力,实不足以阻挡这群野兽的步伐,哪怕是远方5公里外28师所属的12门山炮开始炮火支援也不行。
    日军速度最快的汽艇,距离岸边已经不足800米,哪怕是此时视线依旧不佳,也足以让战壕中没有望远镜的普通中国士兵看得一清二楚。
    眼神中满是绝望,已经有不少中国士兵开始清点自己身边的手榴弹并不由自主的握紧了腰间插着的刺刀。
    他们很清楚,一旦让日军踏上土地,近距离搏杀战已经避不可免!
    可他们,是日军的对手吗?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不需要了。
    天空中下起了弹雨!
    是的,真的是子弹组成的雨滴,铺天盖地!
    在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雨滴中,还夹杂着更大号的‘雨滴’!
    那是90挺重机枪和60门82迫合作才能完成的效果。
    包括生米大小的弹头在内,所有的杀人利器,全是由空中抛物线式掉落的,而不是来自于直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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