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间穿行40分钟左右,在距离码头不过3000米的山中,唐刀在少将旅长的陪同下走进了那间颇为简陋的农家小院。
    那是11师在石牌要塞的临时师部!
    说唐刀年少升官快,那是没有对比,胡姓中将比唐刀是不遑多让,25岁担任主力团团长,30岁担任副师长,33岁任主力师师长,他不骄傲谁有资格骄傲?
    唐刀自华北打出名声,登门拜访时,除战区司令官外鲜有没出门迎接的,但这位却是没有出门,而是在少将旅长在门外喊了一声‘报告师座,唐团长到!’后,那间小小的作战室内才传出一声低吼“进!”
    走进点着两盏马灯的作战室,就看见一个身着陆军中将制服,留着短发的坚毅男子坐在沙盘前,凝目注视着沙盘,听见两人进来,也不多余寒暄废话,而是手一指身侧:“坐!”
    唐刀也不矫情,大马金刀的就往沙盘一侧坐下。
    见唐刀这个举动,原本面无表情的胡姓中将反倒是嘴角微勾,面容和煦多了。
    “唐团长,我闻你在华北战场捷报频频,是我中华军中少有的勇将智将,此次转战华中至我石牌要塞,不知你对此战有何看法!”胡姓师长淡淡询问道。
    “报告胡长官,日军为攻我石牌要塞,动用十几万大军对我鄂西千里防线袭扰,对于此等战局,唐刀左思右想之余,或许唯有一句话来概括:成功虽无把握,成仁确有决心。”唐刀掷地有声的回答。
    胡姓师长抬起头,自唐刀进屋后首次正视眼前这个年轻到过分的特种团团长。
    他设想过唐刀会如何回答自己所问的这个看似不难的问题。
    唐刀能走到他的临时师部,首先得获得他麾下主力旅长的认可,那本身就已经说明唐刀并不是那种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是个有本事的人。
    这样的人物,他很欣赏却不一定会引为肱骨,究其主因,或许是唐刀比曾经的他还要优秀,22岁之龄就成为陆军上校,履历比他还要优秀。
    同样是年轻气盛意气风发的陆军中将本能的会将唐刀放在一个竞争者的位置。
    一个优秀的青年,面对这样一道难度并不大的考题,最可能的是侃侃而谈,说出自己对战局的观点并以此获得上级长官的欣赏。
    城府若稍微深一点,可能会收敛锋芒,浅尝辄止,说一些一切听令行事的没营养的话。
    通过这些,胡姓师长基本就能判定眼前这位年轻陆军上校的心性,并可以决定将他和他的四行团精兵派往何处防区。
    但唐刀却出人意料的只给了一句表达决心的回答,这倒还罢了,关键是这句话却是他久藏于心的话语。
    “唐团长,如此大战之前,你竟然说无成功把握此等动摇军心的话,你可知是何等后果?”胡姓师长凝视唐刀片响,双目中尽是寒意。
    “唐刀身为军人,无法决定战场的胜利与否,但唯一能决定的,却是这八尺男儿之躯,能和这美丽的土地共存亡,假若胡长官认为我这是在动摇军心,那唐刀也是无话可说,就请长官罚我率我部驻守高家岭可好?”唐刀低垂眼睑,目光却是看向沙盘中插着11师军旗的某处高地。
    “哈哈!唐团长果不愧是抗日英雄团长,竟然一眼就瞄到我给鬼子设的阵眼。”胡姓师长微微一征,突然放声大笑。
    唐刀的优秀简直大出这位骄傲中将的意料,不仅为人坚毅低调,这对战局的判断更是一等一的强悍。
    石牌要塞说是第18军整个军在防御,但实际上核心阵地皆属于11师的防区,另外一个步兵师主防两翼,距离主阵地最远的都在50公里之外。
    说白了,胡姓师长就是石牌要塞最高指挥官。
    这是数月前夷陵即将失陷,第11师驻防石牌后,花费数月时间在山地间考察的胡姓师长的建议下形成的防区布局。
    他认为,日军若要狂攻石牌,必会采取正面突破两翼迂回包抄的战术,能不能守住石牌的关键,既在于两翼及后方的防御,更在于石牌要塞正面。
    若被日军突破正面,两翼及后方的防御再如何出彩,石牌之战也是大败亏输。
    所以,在战区的权衡和调度下,最终将11师这个第三战区的精锐步兵师放在石牌要塞的核心正面战场进行防御,而在石牌要塞的诸多高地中,高家岭这片山地,则又是石牌正面防线中的重中之重。
    若此地被突破,日军将火炮架上山巅,石牌周边阵地都将在其火力威胁下,基本上可以宣告失利。
    所以,深知其重要性的胡姓师长直接将自己的临时师部就放在高家岭之后,也是要和此核心阵地共存亡的意思。
    唐刀竟然能一眼就看清楚他的部署,虽然有沙盘上军旗的指示,那也是相当了不得,大战之前多这样一个战术眼光高超的悍将,这位胡姓中将如何能不高兴?
    所谓的竞争,那首先得活着,得打赢这一仗不是?在未来战争中被称之为‘狡如狐、猛如虎’的将领可有着极高的智慧。
    唐刀凝视着沙盘上的那个小小的高地,心中却是波涛翻涌。
    哪怕不给他看这个沙盘,他这个来自未来的小蝴蝶如何会不知道高家岭这个小小山岭的重要性?
    在这道山岭上,可是爆发过一场中日战争甚至是整个二战中规模最大的白刃战,或许传闻中的3小时听不见枪声有些夸张,但根据数十年后采访当地村民的描述,他们听到的最多的是惨叫而不是前几日的隆隆炮声。
    那只能说明,交战双方距离极近,近到火炮都已经失去作用。
    而且此地山势险峻,距离近的时候,冷兵器甚至比热兵器要更好用,居高临下之下,五六米的距离转瞬即至,根本不会给你拉动枪栓再瞄准的机会。
    苦战多日子弹匮乏的中国军队极有可能采用这种方式,而日军向来崇尚所谓武士道精神,面对中国军人被迫抬起的刺刀,也极有可能希望用白刃战来击溃中国军人的抵抗决心。
    这也是抗战中最大规模白刃战出现的契机,中国军人已经退无可退,日本人同样是不进则亡,双方都被逼到绝境。
    而数十年后因为要重修抗战烈士纪念园,政府从那些早已被风化的小土包中挖出烈士遗骸,经过对枯骨的观察,其中的很多骨头还未发育完全,应该属于不过十六七岁的青年。
    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大部分十六七岁的孩子,还没有上刺刀的步枪高。
    如果他们还活着,或许后来会像坐在石牌江边古树下的那些老人一样,晒着阳光,喝着茶,和老友们吹吹牛:当年那一战啊,我连挑翻了5个小鬼子……
    可惜他们已经战死沙场,若有来世,他们兴许也能坐在教室里,大声地朗读课文,无忧无虑地学习玩耍吧。
    唐刀犹记得后世对此战的一语评价:“那些还未长大的少年,用他们的未来换得了所有少年的未来!”
    曾经时空中,石牌保卫战是胜利了,但胜利却来得无比惨烈,仅是位于核心阵地的石牌,第18军就付出了超过1万的伤亡,如果加上外围战场,伤亡更剧。
    而日军虽然也在此役遭受重创,在石牌战场上丢下万余尸骸,加上外围的,总伤亡数目超过2万人,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凝视着高家岭的唐刀眼神愈发坚定。
    这一次,日本人得流出更多的血。
    夷陵的山水很美,巫山更属于长江水系最美山川,但这里独缺了的映山红,那种每当花期就会漫山遍野怒放染红整座山的野花,如果用日本人的鲜血来滋养,一定会长势喜人的。
    “高家岭是不可能给你的,我部在这里已经部署了两月有余的防务,官兵们对这里的地形已经熟悉,工事也已逐步完善,你四行团一至,我就让他们拱手让人,那我11师的弟兄们不得骂我这个师长脑壳有包呢!”胡姓师长看着唐刀还盯着高家岭高地,却是摇摇头无比直接的回答唐刀。
    “胡长官和诸位长官的意思,是打算层层布防,逐步消耗日军吧!”看着沙盘上各处高地的标注,唐刀问道。
    “不错,经过数月防区地形考察以及对日军对第五战区位于鄂西防线的攻击方向分析,我判断日军意图是意欲合围我石牌要塞,正面突破石重点,但其余方向亦是重点。
    横山勇此人也是日军中少有的勇将,他打算的可不止是中心开花这一点,是想处处都开花。”胡姓师长点点头。
    “那我团去防守我石牌右翼战场亦可。”唐刀见这位已经下定决心以11师主力防御石牌正面战场,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目光看向石牌右翼十五公里外的一片高地。
    那里写着牵牛岭三个字,如果唐刀记忆没出错的话,那里是石牌之战中不亚于高家岭激战程度的战场,18军第18师在那里也是血战一场,直至最后整个师都失去战斗力。
    “那是罗师长的地盘,你要想去抢这个战功,那得你自己去跟他说,胡某可没那个能耐。”见唐刀目光毒辣又盯上了牵牛岭,一直掌握着谈话主动权的胡姓师长脸上首次露出苦笑。
    牵牛岭属于右翼防区最重要区域,若那里被攻克,石牌中心防区右翼将会被彻底洞开。
    不过,他苦笑的不是因为唐刀战术眼光高,而是18师那位罗师长,或许是这位骄傲将领在第三战区中最不愿意得罪的几人之一。
    这个时代的中国不缺乏才子,也不缺勇将,自七七事变以来,战死沙场的百余将军那个不勇?
    但这位罗师长不仅勇,而且狠,有着第三战区第一狠人的称号。
    唐刀来之前当然是对防御石牌核心区域的一众将领做过调查,18军之所以号称是第三战区那位陈姓司令官的嫡系乃至于土木系基石,全依赖于18军两个主力步兵师。
    第11师和第18师两个步兵师中许多军官出身黄埔倒也罢了,两个师长为这两个步兵师打上的鲜明个性烙印,却也是两个师最引以为傲的。
    军事主官是什么调调,该部就会和其主官一样拥有什么样的气质。
    如唐刀对于四行团的影响,四行团官兵除去敢于牺牲的勇敢外,作战方式也多不按规矩出牌,只要能杀鬼子,天马行空的战术层出不穷,日军和四行团作战时,最是头大如斗,从排、连到营团,战法完全无迹可寻。
    又如胡姓师长对于11师的熏陶,第11师攻防兼备,在数次大战中靠着这个特点在友军溃散时他们还能全身而退,不然防御石牌要塞正面阵地的任务可落不到他们头上。
    因为,第18军18师可有个着名的狠人师长!
    罗氏有兄弟俩在未来闻名于世,弟弟罗广斌是着名的作家,一篇‘红岩’名满华夏,而其兄罗广文名字虽带有一个‘文’字,但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武将,而且是位战功赫赫的抗日英雄,铁血悍将。他曾发明一种肉搏战“大杀器”,令日军闻风丧胆,并送其一绰号:冷面阎王!
    唐刀曾经在四行团教导大队刺术培训课上说过这么一段话:“战场上杀人最容易的是用火器射杀,比如火炮、扫射。只要距离远,除了高度紧张和心跳紊乱之外,就没有什么太大的恐惧。
    战场上杀人最恐惧最脑炸的那一刻,是用匕首刺入被按倒的敌人体内的时候!这一刻你感觉到刀刃钝钝地擦过他的肋骨刺入体内,对方将死的眼神从哀求到无助的绝望,他热乎乎的喘息渐渐停止,最后感受到的只有你自己脑袋中的爆鸣之后的平静。
    士兵杀人的恐惧只有一次,之后的重复给他带来的则是对生命越来越淡化的冷漠.......”
    不过这段话可不是唐刀原创的,而就是出自这名冷面阎王罗师长。
    罗广文军纪之严是远见闻名的,其中有“五杀”原则:吃喝嫖赌者杀!强夺民财者杀!贪污受贿者杀!奸淫妇女者杀!无故扰民者杀!
    治军严厉如此,这在派系林立腐败成风的国民党军队里实不多见,就连赫赫有名的将军薛、胡、黄都对他敬畏三分。
    如果说只对自己人狠,那顶多叫‘窝里横’,这位罗大师长对日本人更狠。
    淞沪会战中的罗店战役被誉为“血肉磨坊”,当时罗广文率其83团在罗店西端河边的一座桥上与日军反复争夺,不分昼夜,激战数日,该团损失惨重,第四连和第七连全部战死,无一生还。
    10月底,日军攻占上海南翔地区,18军急调42旅增援,罗广文命旅直属侦察连、工兵连、重机枪连、迫击炮连组成预备队,增援守军。战斗中敌我双方进行了多次血腥残酷的肉搏战。也是在此战时,罗广文发明了一种堪称肉搏“大杀器”的野战匕首:罗小刀。
    罗广文曾留学日本士官学校,熟知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对其精湛的拼刺、劈杀技术颇为佩服,并有所研究。因此在这次实战中,罗广文便针对日寇的特点,并从29军大刀队的实战效果中得到启发,经过反复研究实践,打造出了一种野战匕首罗小刀。
    这种匕首比较小,仅长15厘米,平常插在士兵的绑腿上,很不显眼,而且还不碍行军走路。到近身肉搏战时,罗小刀便发挥出了极大效应。
    开始大家都拿刺刀同敌人拼,要知道,中国军队论拼刺水平是不如日本人的,即便英勇善战的八十集团军官兵也是如此。我们多是胜在人数和勇气上。
    当中国士兵拼尽全力同鬼子肉搏,如果双方谁也没有干掉谁,打成平手,最后都扔了刺刀,开始赤手空拳互博互掐之时,罗小刀便有了用场。罗广文的兵会突然从绑腿上拔出罗小刀,噗嗤一声,猛刺进鬼子的肚子里!这样鬼子的小命基本一下子就报销了。
    而这个狠人做得最出格的事,他作战时部署完战术后,就会将指挥权交给副师长和参谋长,而自己却亲临一线,还拿起机枪和日本人对射,有这样的师长,你就说18师官兵是不是奋勇争先,往往会死战不退。
    所以,日军对上18军,甚至愿意和11师交手,而不愿意招惹上18师这样动不动就豁出命干的家伙们。
    曾经时空中的牵牛岭,18师又是这样干的。
    当时日军第217联队和218联队共3000余人,向我方阵地气势汹汹杀来。面对强敌,罗广文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必须全歼这股日军。而全歼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向来以“狠”出名的罗广文就这样做了。
    此战也是豁出去了,师长罗广文亲临前线指挥督战,他下令:后退者死!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撤退,必须不惜任何代价杀光这批鬼子!
    双方战斗异常激烈,日军伤亡惨重,迫使围攻11师左翼的日军231联队撤下来援助右翼,大大缓解了11师的压力。
    牵牛岭战斗,让进攻石牌要塞的日军遭到毁灭性打击,现场遗尸近3000,但18师也损失惨重,战后也基本失去了战斗力,只得撤到二线进行休整。
    不过此一战后,18师再度打出名头,以至于后来雪峰山之战,已经势弱的日军闻18师之名就望风而逃。
    把脑袋往裤袋上一别,就是干!这位罗师长的某些特质倒是和王小强有些相似。
    见唐刀不说话,知道唐刀也是不敢轻易去招惹自己那位同僚,胡姓师长也微微有些歉意,毕竟唐刀率四行团由华北远道而来,而且如此求战心切,结果想去哪儿不行,想到这儿也不行,做人也不能这样不是,当即承诺:“唐团长你再挑,哪怕不是我18军的防区,我也可以去给陈司令官或李司令官说一说。”
    刚说完,就看见唐刀脸上露出微笑,心里微微一咯噔,瞬间想通。
    坏了,这是上了唐刀的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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