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傍晚七点多,天空还未曾陷入昏暗,小区中的孩童的嘈杂的玩闹声络绎不绝。
    尚未褪去余温的风卷时不时从敞开的窗户中溜进屋子里,似乎想要温暖某颗如坠冰窖的心。
    在古越讲话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但对于顾承之而言,却如同枯坐了十年。
    自听到第一句话起,他就已经不知道该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怜惜,心疼,烦躁,后悔等各种各样的情绪如同炸药桶一般在心中直接引爆开来。
    自己到低做了什么?接下来他又应该做什么?
    顾承之双手捂住脸,在心中一遍一遍地质问着自己。
    不知道,完全什么也不知道。
    大脑一片空白,逻辑混乱不堪。完全没有办法考虑任何事情。
    原本一切的计划,一切的假设方案都在这直到现在他都还不敢相信的现实面前轰然倒塌。
    “他出来后,想怎么做?”
    声音低沉且狂躁。
    古越看了一眼捂住脸的男子,沉默半响,缓缓开口道:“他说他想要在往后和若依的生活中,尽可能去弥补过错。”
    “弥补!这他妈是能弥补得了的吗?”
    顾承之站起身来,俊美的面容在此时显露出的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狰狞。
    古越看到露出这种神情的顾承之,微微失神片刻,然后沉声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死掉最好。”
    没有任何思考,发自内心的本能回答。
    “我也这样认为,但这不现实。”
    顾承之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竭力平复下心中突然涌起的各种心情,随后缓缓坐下。
    “我知道。”
    古越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没有继续开口。
    “师父,你愿意接受这种狗屁事?”
    不给古越的开口的机会,顾承之用着冷冽的目光望向窗外。
    “我不相信你愿意让安若依再一次受到这种剪不断的伤害。”
    “嗯,你说的很对。我绝不会同意这种事情。”古越放下啤酒罐,望向顾承之的目光里充满了欣慰。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告诉对方自己想要做的事,是害怕对方年纪还不够,不能明白有些事情的道理。
    毕竟如果顾承之心智尚仍显稚嫩,思维方式还不够成熟,那么很有可能忽视掉在这件事情中受伤最大的小若依的真正情感。
    就像是谢宇尘那个不是人的东西,就算现在已经在监狱里悔过了接近十二年,但只要一旦将自己定位在错误的位置上,那么便同样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这个“错误”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错误,而是一个客观事实角度上的错误。
    有些事情,一旦做错了便没有弥补的机会。
    “师姐她知道吗?”
    “她只知道过不了多久,对方的刑期便满了。”
    顾承之闻言,想起张沾满泪水的美丽面容,他垂下了眼帘。
    “即便是不知道具体时间,也被折磨成那个模样了嘛?”
    “嗯。”古越将视线移到了相框中的照片上,声音苦涩:“她从小就不爱在人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刚被我带回家的时候,你古芸姐的随时都会告诉我小若依每天晚上肯定哭得特别厉害,枕巾都湿完了。”
    “我当时就在想啊,小芸就睡在她旁边的床上,可为什么总是听不见小若依的哭声呢?”
    “后来,小芸她偶然才发现,原来你师姐她哭的时候,都会用被子把头死死死埋进枕头里,并用被子盖上,拼命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古越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眶已经红润了起来,拿着啤酒罐的右手都在微微颤抖。
    顾承之再将头垂下些许,用着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沙哑声音呢喃道:“难怪,现在的她就算睡着了流泪,也不会哭出声来。”
    “好不容易,她终于能够开口叫我师父,能够叫古芸姐,能够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买礼物,能够在学校的社团里交到一个朋友,能够偶尔露出笑容,能够.....对你生气。”
    “现在,我怎么可能让她在这个最关键的年纪,来面对这种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梦魇的事情?”
    砰!
    古越愤怒地拍在餐桌上,怒气冲冲地吼道:“凭什么!?就凭那个该死的杂碎是她的亲生父亲?放他娘的屁!”
    “老子才是小若依现在的父亲,他要是敢再恬不知耻的去见小若依,老子就算拼了命,也要让他滚去他该去的地狱!”
    “唯独他!应该消失在小若依的生活范围内!”
    顾承之仰起头,看着逐渐开始陷入昏暗的天空,神情恍惚。
    “不能让她知道这件事。”
    声音很轻但却很坚决。
    “什么意思?”从愤怒中慢慢缓过神来的古越愣了愣。
    顾承之将脑海中安若依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回顾了一遍,用着坚决的语气说道:“师姐她的冷漠保护不了她脆弱的内心,如果让那个男人和她见到面,她会崩溃。这一点,我敢确定。”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醉酒后的安若依与平常的安若依性格截然相反了。
    从一开始他就产生错误的判断。
    初次见面时的情绪崩溃,并不是她有什么间歇性心理疾病。
    人格分裂症—这个自己编造出的谎言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与她的症状有着相似之处。
    如果说人格分裂症(分离性障碍识别)的形成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被动形成。
    那么安若依现在的情况就是属于那种极其罕见的主动形成。
    她主动想要将自己原本的人格锁死在了心底某个角落,想要强行营造出第二种人格来抵御伤害。
    换句话来讲,也就是说安若依她,在事情发生后选择了逃避。
    想到这里的同时,他又想起了醉酒后小若依那乖萌天真的模样。
    心脏跳动的速度变慢,呼吸也变得逐渐困难起来
    “不管若依她怎么想,这件事我都会像你说的那样做,不会再让那个畜生再来打扰她的生活。这是我自己的判断,与任何人无关。”
    这是回到家后的顾承之,能够记到古越最后说出的话语。
    可能后面两人还谈了一些事情,但他却都已经忘了。
    因为他知道,他做错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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