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蔡元正和卢鹏云都坚持说没有这回事。
    ——万阁老不知道,这其实也有点怪他自己,他上来就给人扣了个“欺君”的罪名,而且还怂恿皇帝把人都抓进来,明显是群攻的节奏,这谁还看不出来他是要往死里整人了?
    既然认不认都是个死,那必须不能认。
    更不顺利的事发生在苏向良那边,他除了坚持程文没有代他签名,奏本上的字是他本人亲笔之外,他还提出了证据!
    他当晚确实生气早走不假,这查问程苏两家的下人就可以倒推出他的行程,他对此没有否认,但第二天一早,前往程宅递印章的却并不是小厮,而是他本人亲去。
    然后他就签名盖了章。
    多顺理成章啊。
    万阁老命人去核查,发现情形还真是如此,不管名到底是谁签的,那天早上苏向良确实去了程宅。
    他要说名就是他签的,没有其他旁证的情况下,万阁老真不能拿他如何。
    于是再审,这回终于审出了疑点,因为只有程文和苏向良的话可以对上,蔡元正和卢鹏云两个虽然仍旧坚持程文没有代签,但问到苏向良本人是何时签的名时,他们给出的答案是当晚,而不是隔天。
    疑点就是突破点,再审。
    蔡卢二人在得知自己的答案和苏向良不一致后,这回却不坚持己见了,纷纷改口说自己记错了,当晚吵得太乱,就记成苏向良是签了才走的,原来他是隔天。
    记性差总不能算罪名。
    万阁老到这时也不着急了,既然正经的罪名找不到,那就罗织好了。
    锦衣卫分五队,扑向了五人组的家。
    ☆、第57章
    苏宅。
    砰砰砰的砸门声响。
    守门的老苍头听着动静不善,下了门闩,只敢先把门打开一条缝来,往外窥视——不等他看个分明,整扇门扉让人暴力推开,老苍头抵抗不及,直接向后摔在了地上。
    这是哪里来的无礼莽夫!
    老苍头在御史家看门,还没受过如此对待,心下泛起不满情绪,张嘴便要质问:“你——”
    刚说了一个字,见到了来人身上穿着的飞鱼服,下面的字句便尽皆惊愕失声。
    另一个正扫地的小厮机灵些,丢了扫把,跌撞着便要往后跑。
    没跑两步,他让人自后揪着衣衫拎起,重重掷在地上:“锦衣卫办案,不得乱跑乱动,否则以阻碍公务论!”
    小厮让这一下摔得肝胆都要裂了,趴在地上想动也动不了了。
    老苍头往他的方向伸头看了一眼,忙收回目光,保持着后仰在地上的姿势也不敢再动弹。
    一排十来个锦衣卫看也不再看他们,只把他们当做脚边蝼蚁,径自扬长而入。
    京城寸土寸金,苏向良多年都在御史任上,清贵是十足清贵,外快却捞不着多少,苏家便只是座二进小宅,格局一目了然,为首的锦衣卫总旗利眼扫过,把人分成了两拨,一挥手:“搜!”
    当下一拨在前院,另一拨则由总旗亲自带队,如狼般扑向后宅。
    苏父被抓,家里的男丁只剩下了苏长越一个,他的起居便尽量都呆在后宅,以给母亲妹妹壮胆安慰。
    听到动静,他匆忙出来,在正院前拦住了人。
    见到来人身上的服色,苏长越面上的惊色一闪而过,旋即换成了冰冷的有礼:“内宅是我家女眷所居之地,还请大人止步。”
    总旗从苏长越的年纪穿着上分辨出了他的身份,他的态度客气了一点——只是相对于门口那两个下人而言。
    “有人告你父苏向良有欺君嫌疑,我等奉诏搜查,少公子,请让路。”
    苏长越没让。从苏父入狱开始,他实则就再没睡过一个整觉了,少年的面容显得遮掩不住的晦暗,但他的背脊依然挺直:“请问大人,何人状告?有何凭据?”
    对五人组的审问都在诏狱中进行,因目前尚未有切实进展,一应细则都并未对外公开,即便身为家人,也是不知道的。
    总旗笑了笑:“凭据?搜了就有了。”
    “……”苏长越缓缓吐出一口气来,“那请大人出示驾贴。”
    总旗的笑意冷了冷,自怀里取出张字帖来,往他面前一晃,便要收起。
    “大人且慢!”
    苏长越张口喝止,“这不是驾贴罢?”
    “少公子好眼力。”总旗慢条斯理地把那字帖塞回了怀里,才道:“这是我们千户的手书,我们如今都拿这当驾贴使,少公子有疑问,可往镇抚司衙门去和我们大人说理,至于现在,本官心系皇差,却是没空和少公子绊扯了!”
    他只一挥手,身后的几个锦衣卫凶神一般冲进去,苏长越阻拦不住,只得匆忙跟着往里跑,进屋去嘱咐母亲妹妹躲好了不要出来。
    苏母是个温柔的江南妇人,含泪抓着苏长越不许他出去:“你也在这,由着他们闹罢,那都是些虎狼一样的人,倘或伤了你怎么好呢。”
    苏长越沉声道:“伤了我正好,我就去顺天衙门击鼓鸣冤去!我爹什么罪名都没定下来,就被破宅抄家,连家人都保不住了,我看他们怎么收场。”
    苏母急的拍了他一下:“别说孩子话,谁有本事和锦衣卫讲理?他们爱搜搜去,老爷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就不信他们能搜出什么来。”
    苏家两个姑娘,苏婉九岁,苏娟七岁,胆子都不甚大,听到外面传来翻箱倒柜的粗鲁声音,缩在一旁吓得嘤嘤嘤哭。
    苏娟的生母孙姨娘站在窗边,想透过窗纱往外偷看,但时令已入初冬,正房这里已换上了新的厚厚窗纱,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她只好竖起耳朵,努力吸取着外面的动静,双手握在胸前,把一条菱花帕子揉搓得皱巴巴的,不成个样子。
    屋外的响动持续着,苏长越直挺挺地立着,心里愤懑得要炸开,几回想出去,但苏母紧紧拉住他的手,满眼哀求地望他,苏长越不忍违背母亲的意愿,只能止步,紧紧握住拳头,到忍不住时,一拳砸在桌面上。
    轰一声闷响,苏母忙心疼地扳他的手:“你这孩子,怎么使这么大劲,快给我看看——”
    她一语未了,外间传来沉重纷乱的脚步声,跟着棉帘被人一把掀起。
    “啊!”
    面对着忽然闯入的锦衣卫们,女眷们尖叫出声,纷纷掩面,避让不及。
    苏长越一把把苏母掩在身后,怒声道:“出去!你们干什么?!”
    为首的总旗冷冷一笑:“少公子年纪轻轻,怎么记性就不大好了?本官先已说过——奉诏搜查!”
    随着他一语落下,身后的锦衣卫们蜂拥进来,孙姨娘苏婉苏娟并两个丫头都尖叫着直往苏长越身边挤,这不是讲理的时候,苏长越努力护着母妹们先逃到外面院子里。
    举目一望旁边厢房,门扉大敞,里面都被翻得乱七八糟,不知这些锦衣卫们会不会再翻二遍,苏长越不敢让母妹们进去,只能领着她们暂且走到墙角躲避。
    然后他自己匆匆重新进去,苏母再拉也拉不住他了——这是母亲居室,绝不可由人随意翻检。
    但就这片刻功夫,屋里的箱柜已经遭了劫,几双粗壮大手同时翻查,顷刻间搅得原本温馨整洁的正房一片狼藉。
    苏长越急冲过去:“你们——”
    “有了!”
    其中一名锦衣卫把妆台上的一个五层妆匣掀得大敞,首饰钗环等皆倒出来,因他动作粗鲁,有一些跌落到地上,大珠小珠碰撞得叮叮咚咚,他毫不理会,只把手伸进妆匣内部摸索,感觉碰触到内里有夹层,不由面色一喜,出声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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